216.终局（下）

    只听得一声巨响，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孟十九的身上集中而去。
    在灰暗的天空之下，仿佛只有她出现的那处，有光。
    第一个冲到前头来的人是孟知辛，他的脚步都不稳了，还是靠着琥珀搀扶着才勉强立在了孟十九的跟前。
    “姐……”
    他话声颤抖，是你吗？
    孟十九也是心下艰涩，孟知辛这个臭小子，十几年都没正经叫过他一句‘姐姐’。这半年，在她听不到的时候，想必是把这辈子的量都叫完了。
    孟十九伸手捏了捏孟知辛憔悴的脸蛋，“阿辛，是我。”
    她还扬起恢复如初的‘鬼卿’，“你看，鬼卿也没事了。我回来了。别怕——”
    她话还没说完，孟知辛忽然将她护在身后，面色严峻，“你快走，谢凡那个疯子……他还不打算放过你。”
    孟十九叹了口气。
    “阿辛，谢凡或许做了一些你暂时无法理解的事，但在这么多事里，绝对不包含伤害我。”
    她依然是信任谢凡的。
    即便一开始濒临灭亡的修罗族是谢凡亲手救下的，这令她无法原谅。
    孟知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可分明是他……！”
    孟十九反手执剑，将灵力倾注其中，剑花的亮光霎时划过天边，又从云层之中以灭顶之势降下来，越过剑灵宗的一众弟子，却愣是直逼到了秦无霜跟前！
    秦无霜眸光一沉，“障眼法，雕虫小技！”
    他五指成爪，就要挥散孟十九的幻术。
    谁料，秦无霜触碰到剑光的刹那，手上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是假的！孟十九这一剑竟然是十足十地真！斩破了他修罗族坚硬的肌肤，更是直接伤到了他的神识。
    秦无霜握着自己断掉两指的手，面上大惊，“孟十九，你……你的修为！”
    孟十九冷笑了声，“你以为我替谢凡白受了那五道雷劫吗？”
    伴随着孟十九的话声，那道剑光所及之处，地面上缓缓地裂出一道可怖的沟壑！
    四周遍布的修罗族偶有没有站好的，顺势就跌入其中，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剑灵宗的整个山头。
    这半年来，除了谢凡，还没有人能让修罗族恐惧至此。
    能百步外伤到如今的修罗族之首，孟十九现在的能力怕是只下谢凡之下了。
    孟知辛仍在震惊之中，但他非常固执，寸步不让。
    “十九，我不让你过去。”
    孟十九无奈。她此番回来就是要找谢凡的，拦着不让见，这件攸关修真界的大事就永远也解决不了。
    顾远志也跟孟知辛站在了一处，“十九，不许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蓠却开口道，“让十九去吧。”
    江蓠的情况看起来没有比孟知辛好多少，在孟十九离开的日子，愧疚感将他折磨得不轻，但更多的时候，江蓠却有另一种设想——
    若是孟十九活着，她会怎么做？
    孟十九是定然不会放弃谢凡的，这一路走来，没有人比江蓠更清楚。他之所以选择放下对十九的感情，不是因为看到谢凡有多疼爱孟十九。而是非常清楚孟十九的心意。
    孟十九感激地冲江蓠点了点头。
    她在剑灵宗众师兄弟的注视下，一步步朝着谢凡那边走去。
    四下剑灵宗的弟子无人再拦，而修罗族那侧却是无人敢拦。
    谢凡如梦初醒，“十九……我去你那边。”
    他甚至害怕孟十九走过来，来到他面前，就变成了虚无的幻影，就像这半年来无数次在他梦里发生的一样。
    秦无霜急了，“谢凡，别上当。这半年来，是你用修罗族的秘术保持孟十九的肉身不腐，可你何曾听过有人神识离开这么久，还能安然无恙……甚至修为抵达巅峰？”
    这必然是那些修真正派故意拉拢谢凡的伎俩！
    谢凡对他的话仿若无察，只是步步朝着孟十九的方向而去，不消多时，谢凡就到了孟十九跟前，他抚上女人的脸颊，只觉温暖如初，怦然心动。
    仿佛这半年来没有她的日子，不过是场噩梦。
    孟十九反握住谢凡的手，“谢凡，真的是我。”
    她急着告诉男人，所谓的半年，在孟十九的视角里也不过，就一刻钟和天道交流罢了。
    谢凡没听她解释，却也没任何的怀疑，只是将孟十九揽入怀中。
    他的下颚轻抵在孟十九的肩窝上，摩挲了片刻。
    “我知道你会回来。”
    谢凡更想说的是对不起，可这些都淹没在了孟十九突如其来的泪水里。
    她抹了把脸，“谢凡，我看了许多关于你的回忆。但那些也并非全部，其实每一世都有人给过你温暖，那些人或许都跟我一样对你太长的人生不值一提……”
    可聚集起来，却弥足珍贵。
    “最后一样宝物是妙目器灵，你还记得吗？谢凡。”孟十九认真看向他的眼睛，“只要你同我去见宛童师弟，就能恢复所有的记忆了。”
    谢凡紧紧牵着孟十九的手，只要有她在，似乎原本执着寻找的回忆也都不在那么重要了。
    对孟十九，他无论如何不会再放手。
    此时，秦无霜的笑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你们要找的妙目器灵，不会就是这个剑灵宗的小鬼头吧。”
    孟十九暗道不好，朝他那侧看去，这才发现，宛童师弟不知何时已经被修罗族的人抓住了。
    秦无霜面上全是奸计得逞的笑意。
    “你能想到的，我如何想不到？无论天道派你回来做什么，都无法阻止修罗族这次荡平人界！”
    孟十九听得宛童哭喊求饶，心里都纠成了一团，恨不得直接上去拼命。
    谢凡却低声道，“你认识你师弟这么久，他是会苟且求饶的孩子吗？”
    这……
    孟十九猛然反应过来，宛童确实不会。
    但次次躲在强者背后，随时准备偷溜，甚至会演戏糊弄敌人的——
    那就只有神缨法杖的本体，芫华了。
    果然，下一秒，秦无霜手里抓着的宛童忽然变了个模样，烫得惊人。
    他仅剩下一边的好手瞬间就要被这种巨大的灵力给熔断了，秦无霜定睛一看，这哪里是毫无攻击的妙目器灵，他早就将神缨法杖拿在了手上。
    他惨叫一声，连带将神缨法杖高高地抛了出去。
    孟十九立刻起身去接，顺带讥讽道，“神缨法杖不是你们修罗族一直都想要的东西吗？如今给了你，你却不中用呢。”
    芫华还随声附和，“我不比那宛童讨人喜欢？怎么还给我扔了？”
    秦无霜被刺激得发了狠，“修罗族们听令，今日就要血洗剑灵宗！”
    眼看着谢凡还站在剑灵宗这一边，修罗族之人一时都有些挪不动步子。
    一个谢凡已经招架不来了，如今又多了个逆天的孟十九？
    谁血洗谁还不一定……
    这修罗族的命就这么贱吗？
    秦无霜干嚎了半天，却发现响应之人寥寥无几，索性黑脸朝孟十九攻去。
    孟十九同谢凡交换了个眼神，她正色道，“谢凡你还没完全恢复记忆，但此时必须做出选择了，是选修罗族，还是——”
    “我根本不需要宛童恢复那些记忆，此一世，有你足矣。”
    说罢，谢凡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剑灵宗的这一边。
    秦无霜更是大怒。
    孟十九的修为已达巅峰，本就不可能轻易被秦无霜伤到，任凭他如何挥洒都尽数被神缨法杖挡了下来。
    孟十九不由讥讽他一句，“你就这点能耐，怪不得非要拉拢谢凡不可。”
    秦无霜颓势渐显，原本只是忌惮神缨法杖，谁知孟十九手上那把恢复好的‘鬼卿’更是不好招惹，打得他节节败退。
    反观谢凡那边，剑灵宗之人与他配合无间，早就将那批还敢冲上去找死的修罗族杀了个片甲不留。
    他这批带出来的精锐已经所剩无几了……
    秦无霜分了心，再回过神来，眼尖已经被‘鬼卿’的剑光划过，他惨叫连连，眼前糊成了一片血色，从半空之中跌落。
    孟十九毫不手软，正想着解决了这个祸害，一抹熟悉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了秦无霜背后接住了他！
    是江晚吟！
    孟十九有些惊讶，“你还想同他一起血洗剑灵宗？”这个救了江蓠，让他们母子得以相见的地方。
    江晚吟幽幽摇了摇头，转而扶住了秦无霜，“大人，你伤得很重，我带你回去。”
    秦无霜如同溺水之人，只得抓住了江晚吟的手。
    “大祭司，你还在！你还在！”
    江晚吟反握住他的手，“我是不会背弃修罗族的。”
    她昂头对上孟十九的目光，口中喃喃了一句秦无霜没能听清、也没能看到的句子。随即，江晚吟下令，“修罗族人，听我号令，撤！”
    江晚吟拖着受伤的秦无霜，领着修罗族的队伍徐徐离去。
    谢凡来到孟十九身侧，“江晚吟同你说了什么？”
    孟十九收了剑，意味深长，“她说让我照顾我江蓠，江蓠在剑灵宗一日，修罗族绝不进犯。”
    “秦无霜能同意？”谢凡挑了挑眉。
    他总觉得还是彻底处理掉这些修罗族来得好，孟十九却伸手拉住了谢凡。
    “他瞎了一双眼，神识也受创，想来是好不了了……”孟十九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只要有江晚吟在，他就好不了。”
    这场修罗族起端的大乱总算结束，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落日格外地鲜艳，谢凡和孟十九并立在剑灵宗的山头。
    他握住孟十九的手，“天道……可说过何时让我回去？”
    孟十九把头轻轻靠过去，只是笑道，“待到这世间修罗族尽数被歼灭为止。”
    谢凡眸光微愣，总算懂了孟十九还放那些修罗族一条生路的理由，这是妥妥地作弊。
    “我都被五道雷劈了，待到那些修罗族都没了，我都能跟你一起飞升了。”
    孟十九却毫不在乎。
    “这可说不定……”
    “如果不能，我便一直留下来陪你。”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