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中有千千结

    “你总是这样，不管我做什么，你的心中总是对我带着防备。”曹操望着她，声声凄然。他心中纵然是再怨她，恼她，可是对于她，终是有万般的不忍和不舍。
    无关其他，只因为她是他藏于心上的那个女子。
    姜颐缓缓的睁开眼眸，定定的望着他，眸眼中一片深邃，什么都看不出来。
    曹操突然上前一步，端起她的脸，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琳儿，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对你如何，你难道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吗？”他一贯深藏不露的情绪第一次露出崩溃的模样，眼中悲拗毕露，“琳儿，纵然我辜负全天下，可是对于你，我从来都是问心无愧的。”
    姜颐的长睫一颤，双拳猛地收紧，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有一瞬的疼痛，可是很快，便是麻木了，再也感觉不到了。
    “你的问心无愧，便是几次三番的骗我，利用我？”终于，姜颐缓缓开口，声音冷冽的如同千年寒冰，不带一丝的感情。清丽的瞳眸中风雪漫天，一点一点的冰冻着曹操所有的希望。
    姜颐望着曹操那张悲拗的脸，心中刺得一痛，可是却是扬唇嘲讽一笑，“曹操，你自己算算看，我们相识至今，你究竟骗了我几次？”将所有的往事都翻出来说，姜颐才惊然发现，她和曹操之间，其实从最一开始的时候，就氤氲着苦涩。
    曹操握拳，却是没有说话。
    曹操再在意她，可是那份真心终究是掺杂了太多的心机和算计，也许，他对她并不全是假的，可是这份真心，却也不全是真的。
    她选择相信他，可是到头来，他还是辜负了她。
    他们之间，真的横亘了太多的东西了，而那一条条跨越不了的鸿沟，便是永远的距离。
    姜颐望着曹操那张熟悉的容颜，心中却是忍不住的一阵疼痛，她看似无动于衷的脸色下，藏着的一颗心，早已是痛不欲生。
    曹操，你如此对我，你又让我如何再相信你？
    “是，我承认我是有目的的去洛阳找你。”曹操喑哑的声音从嗓间溢出，有着说不出的压抑感。“我是骗了你，瞒了你，利用了你，可是我对你怎样，你该明白的。”
    “这就已经够了。”曹操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姜颐冷声打断，姜颐冷冷的凝着他，“这就已经够了，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将我们之间仅剩的那些美好，全都抹杀。”
    她眼中透着的决绝，那样的显而易见，曹操望着浑身透着冰凉的她，一贯运筹帷幄的他却是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一把抓住姜颐的手，“为何你总是这样？你若是肯多分辨一分，以你的聪慧，难道猜不出我对你说的话，究竟到底是真是假？”
    曹操是真的后悔了，他早就该解释的，她信不信他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她不离开他，他就满足了。
    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看到他略有些惊惶的表情，姜颐却是冷冷一笑，眼角眉梢处尽是透着一种风雪的冷峭，她轻启朱唇，声音如刀如冰，“我又何必再费那个心思，从此以后，你所说的一切……”她冷厉的眼光中却是带着无边无际的绝望，“我全当你是假的。”
    再也不会相信他了，只有不在乎，才会不再受伤。
    她这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也不会轻易的交出去了。
    当清楚的听清姜颐口中所说的话之时，曹操的表情明显一顿，他深深的望着面前的女子，目光深邃，似乎想要看清她刚刚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可是姜颐冰天雪地的瞳眸里，看不出半分的玩笑。
    两人冷冷对峙，谁都不愿意再开口，事已至此，真的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的必要了。而他们两个又都是极其骄傲的人，谁都不愿意，再双手奉上自己的一颗真心，任人弃如敝屣。
    有的时候，一步错，步步错。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全都错了。
    许久，帐内的烛火都要燃尽，灯火温柔，可是两人之间无声的冷漠，却是将这一片温软的美景冻结成冰。姜颐终是缓缓的收回视线，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转身就朝着帐外走去。
    就连钥匙，她都不想要了。
    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她只想要远离他的世界，再也不要和他有半分的牵扯。
    曹操亦是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对于她的离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时光的光影落在他们的身上，放大了悲伤，却是忽略了所有的情意。
    她决然而走，他漠然无视，似乎只有这个结局，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突然的，姜颐的脚步一颤，秀丽的眉头紧紧拧起，额上冷汗涔涔。她只觉得心口处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就好像有一团烈焰在胸腔肆无忌惮的燃烧，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点燃一般。
    不由自主的便是弯下了身子，她死死的咬紧牙关，精致的面容上泛着痛苦的灰白色，她是一个很会隐忍的人，并不会轻言说痛，可是此刻腹腔和胸口间的疼痛，却让她忍受不住的闷哼了一声。
    痛苦的声音刚刚从唇间溢出，姜颐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全身的力气都好像在一瞬间被全部抽走，失去了意识的她缓缓倒下，纤长的身子狠狠的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身后传来的闷响让曹操有一瞬的思维空白，他只是木然的转过身，当视线触及到地上因为剧痛而将自己蜷缩为一团的女子，脸上的无动于衷瞬间分崩离析。
    那些无法掩饰的仓皇与恐惧，在这样的一瞬间，将他的心事公诸于众。
    曹操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大夫，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将怀中痛苦虚弱的女子抱回榻上，他只知道当郭嘉面色凝重的为已经不省人事的她把脉时，他的一颗心，竟比撕裂还要疼痛。
    所有的怨恨与愤怒，都在看到她灰白色的容颜时，瞬间烟消云散。
    郭嘉的面色阴沉冷厉，他虽然一贯疏离，但却算得上是一个温柔的男子，此刻他眼中的冷意，竟让人打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恐惧。
    曹操没有说话，眼中却也是慢慢的起了一层寒冰。看到郭嘉的脸色，他就知道，事情要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郭嘉缓缓的收回手，很细心的将姜颐露在外面的皓腕轻轻放回锦被中，似乎是怕惊扰了榻上的女子，他的动作极尽轻柔。
    即使事实上，不管他的动作如何的巨大，姜颐都不可能醒过来。
    “她怎么了？”曹操的视线由姜颐的身上转到郭嘉的脸上，眸光阴沉，眼中一片风雨欲来。
    她那副模样，分明是中了毒的征兆。
    郭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眸光在营帐内转了一圈，终是落在了姜颐先前动过的饭菜上面。
    曹操看着他缓步走向案边，看着那些动了没有多少的饭菜，眉心慢慢的沉了下来。
    他几乎已经可以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果然，郭嘉接过身后军医递过来的银针，刺进食物中，原本雪白发亮的银针却是突然一寸一寸的的变得乌黑。
    同时变黑的，还有郭嘉和曹操的一张脸。
    “这是怎么回事？”郭嘉缓缓的松开手指，银针应声而落。
    曹操不说话，狭长的眼神里却是透着一抹深沉。
    食物是他命人去做的，期间经过太多人的手，若想追查出来到底是谁在饭菜中下毒，确是难如登天。不过，曹操的眼光骤然幽黑，想到先前营帐外那一抹一闪而过的黑影，嘴角蓦地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元化过来，有他在，她会没事的。”曹操看了一眼姜颐，却是缓缓对着郭嘉开口道。
    此次出征，元化并未随军出发，听戏志才说，自从他去了洛阳以后，元化便很少来曹军大营，整日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估计又是在摆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有她在，姜颐所种的毒，应该不会有大碍。
    只是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处理……
    他交代了几句，便是带了人准备出去，脚步猛地一顿，却又是放心不下一般的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子，双拳握了握，终是转身离开。
    明黄色的长袍划过一道延长而疏远的距离，再看的时候，帐帘已经被放下，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再也找寻不到。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亦是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间。
    偌大的书房里，充斥着沉重冷凝的气氛，穿着铁甲一身风尘仆仆的军士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的军事地图，手指还在上面不停的指指点点，大家都在沉声商量着什么。
    在最明亮的光源之中，有一袭蓝衣面色沉重的坐在书案前，眸中如同浸了冰雪一样，毫无温度。明明是一张年轻的容颜，可是在他的身上，却满是历经世事的沧桑。
    眼角眉梢处，尽是无法掩饰的憔悴。
    “少主，袁绍的部队来势汹汹，我们的大部分兵力全都分散出去，在幽州处和公孙瓒交战，城中几乎皆为老弱妇孺，若是袁绍大举进攻，洛阳城危在旦夕啊！”孙坚在世时便是十分倚仗的大将黄盖看着面前的地图，面色沉重的开口说道，一贯平稳的声音亦是不由自主的加急了些。
    孙策面色如冰，双手交叉叠在一起，静静的望着面前画得密密麻麻的地图，漆黑的眼眸中一片深邃，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一切诚如黄盖所言，他们大部分的兵力都在幽州和公孙瓒交战，袁绍怕就是看中此刻洛阳城兵弱，才会大举进攻。若是和袁绍硬碰硬，他能保洛阳城安然无恙的把握，是一成都没有。
    可是，若是让他弃守洛阳，那也决计是不可能的事情。父亲浴血战场，几次九死一生才将洛阳攻下，又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才将这座原本已经荒芜的城重新注入生命力。
    这是父亲最后的眷恋，说什么他也要守住，不惜一切代价。
    “仲谋现在何处？”孙策缓缓开口，面色沉静如水，即使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在他的身上，丝毫也看不出半分的慌乱。
    好像自从孙坚死后，昔年为情所困的男子一夕之间便是明白了身上所肩负着的重担。
    如今，他是整个江东的少主，他是整个洛阳百姓的希望，他是整个孙军数万兵士的主心骨。
    再也不可以任性妄为，如今，他所有的抉择都必须以江东一族的利益为先。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