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送卿一语

    “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愿意放下，你会过得很幸福。”老者望着她，宽厚的眼神很温和，“有的时候，幸福和辛苦只是一线之隔，你需要想清楚。”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你的人生，不一定非要为这天下而活，这样对你而言，并不公平。”
    他睿智的眼睛，好似看透世事，姜颐心里的那些秘密，似乎也被他完全洞察。
    认真的听完他所有的话，姜颐莞尔一笑，嘴角却是沉重万分，“可是，我放不下。”不是不愿意放下，而是她，真的放不下。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自始至终，她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即使用一生的幸福来做交换，你也毫不在意？”老者望着她，“在你的心底，真的如此不在意自己？”
    古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这句话在姜颐的身上，竟是完全失去了作用。
    其实姜颐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那么伟大，为了那些虚无的东西，可以牺牲自己的所有。可是若是要让她用刘家天下换得她一个人幸福，她定是做不到。
    “你所说的那些东西，或许是我所想要的，可是却并不是最重要的。”一字一顿，姜颐缓缓开口，目光坚定，不容置喙。
    她无比的渴望幸福，可是这些东西，在刘家江山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那老者睿智温和的眸子微微一怔，沉眸细细的看了姜颐两眼，“会后悔吗？”
    轻轻咬唇，姜颐低垂着的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也许，会吧。”毕竟，她选择的这条路，对她自身而言，的确是不公平的。
    她没有任性的权力，可是至少她还有遗憾的权力。
    但有些事情，即使后悔了，也是非做不可；有些事情，明知是飞蛾扑火，却还是义无反顾。
    老者不说话，银白色的长须在微风中来回荡漾，他温和的眼光投在姜颐绝色的面容上，沉默了许久，所有的言语终是化作了一声长长且无奈的叹息。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他开口，所说出来的话是姜颐所无法理解的深奥。
    姜颐蹙眉，正欲问他所言何意的时候，老者却是抬眼望天，等到再一次将视线放在姜颐的脸上的时候，面色却是无比的严肃。
    凝望着姜颐的容颜，他缓缓开口“前尘亦有梦，天命自风流。朱颜倾城色，白首负韶年。情中不得已，咫尺成天涯。心随长水去，身……”
    “琳儿，琳儿！”两声疾呼穿越层层人海，姜颐愕然抬眸，看到郭嘉仓皇赶来的身影。
    他的衣衫凌乱，一贯梳的齐整的发髻也是散开，宽大的衣袍半挂在身上，整个人显得无比的狼狈。
    “怎么了？”姜颐忙站起身来，担忧的抓住他的手，郭嘉这副模样，让姜颐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谁知郭嘉却是反手将她拥在怀中，紧紧地不肯松手，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勒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融为一体。
    就在刚刚，她被人群冲散，在那一刻，他心中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淹没。总是不安的觉得，若是此刻他抓不住她，那么在以后的人生中，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越走越远。
    好在，他终于找到了她，他没有失去她……
    郭嘉的失态是在姜颐的意料之外的，他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鲜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平静的心湖有所动荡。姜颐认识他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郭嘉如此的失态。
    心中正想着，郭嘉却是慢慢松开了手，眸光清亮温和，又恢复到了他原本的模样，只是望着姜颐的那双眸子，再也不愿挪动分毫，只是这样望着她，天荒地老也好，海枯石烂也罢，只要她在他的眼前，他就满足了。
    他说过的，要守着她一辈子，不弃不离。
    不管她身在何方，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一辈子守护着她，不让她受苦，不让她孤独。
    那双温柔的瞳仁，让姜颐的心一阵剧痛，如同被剖开一般的疼。
    “姑娘，这位公子是？”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姜颐忙拉着郭嘉转过身，郭嘉这才猛地注意到，姜颐的身边一直坐着一个面容矍铄的老者。
    “你在做什么？”姜颐还没来得及回答老者的问题，郭嘉的声音却是冷冷的在耳畔响起。姜颐一惊，猛地偏过头，只见郭嘉面色冷冽的看着老者面前的甲骨和蓍草，面色阴郁的让人不由得一阵害怕。
    这是姜颐第一次，看到郭嘉这般阴沉的模样，心中大愕，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就是一贯对她和颜悦色的郭嘉。
    老者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这位姑娘和我有缘，老夫便为她算了这一卦。”
    “你算出了什么？”郭嘉急声道，握着姜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他看似瘦弱，此刻力气却是大的惊人，甚至捏痛了姜颐的手骨。
    顾及不上手上的疼痛，姜颐只是凝眸望着这个很不一样的郭嘉，眸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就是算个卦吗？为何郭嘉的反应如此之大？
    就算是不信这些东西，也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姜颐心中有所怀疑，所以也并不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想从他们的字里行间中听出些什么。
    “姑娘，还记得我刚刚说了什么吗？”那老者的视线突然落在她的身上，语气依旧温和亲切，只是眼中一片肃穆。
    姜颐一愣，旋即想起刚刚听到郭嘉声音之前，那老者好像有自吟过些什么。她的记忆力向来极好，微微回想，便是忆起了全部。
    “前尘亦有梦，天命自风流。朱颜倾城色，白首负韶年。情中不得已，咫尺成天涯。心随长水去，身……”
    姜颐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疑惑的看着老者，刚刚他就是说到这里，才被郭嘉打断的。
    刚开始的时候她并未在意，此刻回忆了一遍，心中顿时大骇，抬眸望向老者，“这是什么？”
    “你的命。”老者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
    在这一刻，全世界的声音瞬间都消失不见，姜颐耳畔来回回响的，只有这一句。
    这是她的命？
    她的命，到底是什么？
    站在她身边的郭嘉，一贯清冷的面色只剩满眼苍白，那双清亮的眸子，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尘。紧紧地牵住姜颐的手，只怕下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她便会从眼前消失。
    “最后一句，是什么？”姜颐抬眼，望着老者，轻轻开口道。
    郭嘉的手猛地一颤，全身的血液刹那全部凝固，身体冷冽如冰，就好像坠入了万年的冰层之中一般。
    “你想知道？”老者的嘴角噙了一抹笑意，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好奇。
    姜颐却是缓缓摇头，“你说的话，我不相信。”一个字都不相信。
    “哦？”老者似乎是很惊讶，微微一笑道：“既然不信，又为何要问？”
    姜颐的视线飘过郭嘉低垂下来的脸，转而又投在老者的身上，“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错的有多离谱。”姜颐的声音不大，甚至是带了几分笑意，“我的命，它应该是由我自己来决定的。”
    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对她的命运指手画脚。她的命运，只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那些所谓的命中注定，她不会相信，也不能相信。
    听到她的话，郭嘉原本低垂着的脸猛地抬起，眼中复而散去阴霾。姜颐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没有很大的力气，却让郭嘉感到无边无际的力量和勇气。
    老者的表情微微一愣，似乎是在沉思姜颐所说的话，终于，他展眉一笑，笑声中有几分爽朗。
    “也许，你是对的。”他的笑容慢慢敛去，“每个人的命运，都应该由自己去主宰，就算是上苍，也不该插手。”他抬眼望天，眼光中倒映着漫天星火，沉淀成最神秘的深邃。
    “最后一句，是什么？”姜颐微笑着开口，剪水瞳中一片平静，什么情绪都看不出。
    老者摸着自己长长的银须，视线不经意的飘过郭嘉略带苍白的脸，也是微笑着开口，“你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又何必去在意那些已经被放弃了的？多余的言语，只会让你的选择变得犹豫不决。”他摆了摆手，“这最后一句，不说也罢！”
    姜颐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先生此言有理。”她微微躬身，“今日是小女子的幸运，能遇上先生，敢问先生大名？”
    老者爽朗一笑，“名字，不过是一个虚无的符号，姑娘又何必计较呢？”顿了顿，摸着长须继续道：“今日老夫也是有幸，能够遇上姑娘，姑娘的芳名，可否告知？”
    他笑得和煦温暖，睿智的眸子一片宁静和祥，姜颐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小女明白了。”她拉着郭嘉，朝老者告辞离去。
    老者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所谓缘分，便是在缘来时好好把握，缘尽时爽快放手，只有这样，才能既不累人，也不累己。”
    他的话，很快便是在风中消散干净，但是却永远的烙印在姜颐的心底，成了一生的箴言。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