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不欢而散

    相对凝眸，两两尽是无言。
    岁月静好，阳光温热，斑驳的洒满了整个窗台，投下一片温暖的光线。她的呼吸浅浅，眼光回转间尽是如水温柔，她望着曹操，眉眼含笑，红唇轻启，“其实我很好奇，在你的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她的声音温软清浅，就像是一滴雨落在湖面上，漾起的圈圈波纹。
    她的问题，似乎在曹操的预料之外，他淡漠的望着她弯起的嘴角，却是没有作声。
    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初见之时，她一袭红衣，娉婷起舞，倾国倾城，一贯冷漠淡然的他，为她晃了心神。曹府再见之时，她宫装清丽，语出不凡，颇有巾帼之风，她请他出兵相助，他毫不犹豫的拒绝。却未曾想过，她竟会成了他心底最深的一道执念。
    从此以后，萦萦绕绕，捆绑着他的一颗心。
    “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沉默了好久，曹操终于开口。他沉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温暖，低沉的语调中带着几分执着。
    很重要这三个字在姜颐的心头来回响起，不急不缓的撞击着她的心，她的心跳有一瞬间的紊乱，却是在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沉静。
    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姜颐轻轻咬了咬嘴唇，长睫微垂，眼中情绪肆意流转。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很重要，是对于他的生命，还是对于他的霸业。
    他的长剑划过她脖间时的阴狠，她忘不掉，那些鲜血从体内疯狂涌出的时候，也清洗了一些朦胧不清的感情。
    他对她的好，她铭记在心，他对她的残忍，她亦记在心头，时刻警醒着她，不要沉迷在不属于她的温柔之中。
    “你爱我吗？”姜颐的眼睛抬起来，定定的望着眸色深深的曹操，“又或者说，你喜欢我吗？”她的话，在这个春季的阳光中，沉淀了一层清浅的温柔。
    这种放肆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出格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最普通的问题，答案如何，并不会带来什么别样的结果。
    似乎，那只不过是一个最无所谓的事情。
    曹操不说话，眼中一片漆黑，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盯着姜颐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想要看清她眼中的情绪和心底的秘密。
    她的脸，温柔如水，曹操的心猛地一滞，手握成拳，突然的起身，明黄色的衣袖在空中翻飞出一道疏远的弧线，再回首，他已经距她千里之外。
    他的脸色黑沉的可怕，望着姜颐的眼也多了几分阴郁，却好像在拼命的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他冷冷的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他转身离开，背影疏远而冷漠，姜颐怔怔的看着那渐走渐远的背影，心口不可抑制的痛了起来。她的口中和身上，还充斥着那个男人霸道的气息，可是他逆光而行的身影，在姜颐的心上打下了一道深沉的阴影。
    他不喜欢她，更不爱她。
    这样的答案，明明是在意料之中，但她的心，却是猛地一痛。就像是一把钝刃，插在了心口上，虽然并不是很锋利，却还是会痛。
    她低垂着头，长发散在额前，随风微荡，勾勒出一道摇摇欲坠的剪影。她瘦弱的身子，半坐在床边，眉目尽敛，令人心疼。
    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元化弯着腰，有些贼头贼脑的闪进了屋子里，他根本没有走远，只是一直躺在屋外的草地上晒太阳，却是没有想到会见到曹操一脸阴沉的从姜颐房间里走出来，就连他和他打招呼，曹操都是视而不见。
    他的一颗易碎的心脏，被曹操毫不留情的伤害了。
    他虽然很郁闷，可是更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冒着生命危险潜进了姜颐的房间，却没曾想到，会见到那样的姜颐。
    她虽然依旧笑着，可是她的眼中，却是透着无法掩藏的哀戚，就连一贯柔和的笑容，也是多了几分凄凉。
    就像是明媚的阳光，突然被阴影投盖，就连心底，也是一片阴郁。
    “琳儿。”踌躇着开口，元化望着姜颐，竟不敢上前一步。他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就将这个白瓷般的女子给弄碎。
    “元化，我想离开这里。”
    听到姜颐这样说，元化微微一怔，看着那个面如白玉的女子，她琉璃般的眼睛里透着十足的坚持，薄唇轻抿，脊梁挺得笔直。
    联想到曹操先前的反应，元化不难猜出，定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
    心中暗暗的将曹孟德那个混蛋给骂了个过瘾，却是有些心疼的望着面前的女子。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孟德那个大老爷们也好意思伤害人家，他以为所有人的心都和他一样，是钢铁锻造的吗？
    “可是，你的身体……”元化犹豫着开口，看到姜颐悲凄的眼神，他甚至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都怪他手痒，若不是他擅自用姜颐试药，现在她也不至于像个废人一样，连下床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心中正懊悔着，姜颐清浅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竟带着几分哀求，“元化，我知道你有办法，药都是你研究出来的，你肯定会有办法让我恢复体力的。”
    姜颐虽然总是微笑着的，可是她毕竟出身皇室，骨子里总是高傲的，可是她此刻却是用一种哀求的眼神望着他。那一种深入骨髓的请求，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请求，何况他……
    “再过几天，药效就会过了，到时候我带你离开。”双手握拳，元化很认真的开口。
    “我现在就要离开。”姜颐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以一种咄咄逼人的坚持望着元化。
    她一刻都等不了了，她现在就要离开，她再也不想留在这里，再也不想看到某人陌生冰凉的眼神。
    董卓死了，吕布走了，协儿不知处境如何，而那个一直护着她的人，也离她越来越远。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立场留在曹府，她只知道她现在的心好难受，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元化望着她，面色沉了沉，缓缓点头，“我带你走。”
    卸去了面上的嬉皮笑脸，这样的元化，让她多了几分安心感。
    心中大喜，姜颐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却是完全提不上半点力气，全身软绵绵的，如同置身云端。深吸了一口气，姜颐死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站起身。
    “砰”的一声，她却是重重的摔在榻边。
    站在她身边的元化大惊，忙伸手扶住她，见她并没有摔伤，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姜颐的面色有些难看，却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恐，将视线投向元化，“元化，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我立刻恢复体力？”以她现在的样子，就算曹操不拦着她，她也踏出不了曹府一步。
    元化望了一眼眼神坚持的姜颐，心中一阵冰滞，始终握着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我的确可以用药让你恢复体力，不过这药对你的身体，会有损害。”他的眼神微凝，一直嬉笑着的嘴角也是多了几分沉重。
    姜颐看到元化的表情，知道那药的副作用一定很大，没有再说话，直接伸出手，“给我。”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腿，姜颐的眸色沉了沉。
    她甚至不敢问那药的副作用是什么，她怕自己知道以后，会退缩。
    而她，既然铁了心要走，就绝对不会给自己退缩的余地……
    她心中的想法，元化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犹豫了片刻，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她，姜颐接过，毫不犹豫的就将它吞了下去。
    元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将那粒药吞下去，眉头微微皱起，眸色深的有些骇人，他掩在宽大袖中的双手微微紧了紧。
    不过是片刻时间，一股热气便是涌进姜颐的四肢百骸，那股热气几乎将姜颐的四肢都给融化，就连腹部，也是阵阵绞痛。
    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额上涌出细碎的汗珠，沁湿了额间的碎发。她死咬着牙，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的手死死的按住腹部，感觉那痛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撕碎……
    终于，那股剧痛慢慢的缓和了下来，姜颐的整张脸如同被水浸泡过一样，湿漉漉的样子，说不出的狼狈。手脚的力气已经回来了，姜颐只是抬手擦了一下自己面上的汗珠，然后对着一脸担忧的元化微微一笑，“没事了，我们走吧！”
    她的面色很难看，就连笑容，都是惨白的。元化望着这样她，只觉得心中一阵难受。
    为她受的苦难感到心惊，为她的坚忍感到敬佩……
    “好，我们走。”元化倏地一笑，上前一步，扶住姜颐还略有些踉跄的脚步，带着她出了房间。
    曹操在长安的府邸很安静，也很雅致。一路行来，尽是花满馨香，彩蝶轻舞，说不出的美丽。府里很空荡，一路行来，竟然没有看见一个人。
    “现在长安城一片混乱，各地势力全部都虎视眈眈，曹军并未进城，依旧驻扎在郊外。”似乎看穿了姜颐的疑惑，元化为她解释道。
    姜颐微微点头，这些事情，其实很好猜度。董卓已死，吕布弃守，偌大的长安城，就是完全没了防守。而皇宫，必将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心中一紧，姜颐便是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协儿的情况，那个孩子，会不会被别人伤害？
    那么大的一座皇城，那么大的一座死宫，他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心中的愧疚越来越多，脚下也是越来越急，他们走的很顺畅，没有人阻拦她，就像那日在东郡一般，毫无阻碍。
    越是顺利，姜颐的心底越是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那日离开东郡曹府，无人阻拦，是因为曹操要用她为棋，而如今，她再一次顺利离开，会不会又是一场阴谋。
    心底，恐惧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