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献舞

    何太后的生辰是在八月，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奇怪，天空大雪纷飞，听宫里的老人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合季节的大雪。但即使大雪封路，也丝毫没有影响庆生的气氛。皇宫里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到处都弥漫着喜悦的氛围。
    因为今年姜颐公主献舞，所以在中央的场地上架设了高台，宴席上方坐着的是皇上和太后，右边第一位坐着的是大将军何进，左边第一位坐着的是陈留王刘协，以下座位都是按照个人官位进行顺序排列。十常侍虽然权力很大，但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并不能列席就坐，只能在皇上和太后身侧侍奉。
    大家都在饮酒聊天，突然，所有的灯笼都在一瞬间熄灭，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便有一点星光亮了起来，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直到整个天际布满了点点的星光。
    天空中大雪纷飞，在金色星光的映衬下，漫天的白雪都闪着炫丽的金色。那些星光一闪一闪的，为这不合时节的大雪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那些星点其实都是姜颐所豢养的萤蝶，可以在寒冷的夜里发出金色的光芒。正当大家为满天的星光感到惊诧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悠远的乐声，此乐曲曲调低沉，意境如流水倾泻，延绵千里，伴着曲声，远处有银铃的清脆声传来，就像是古老巫族少女的吟唱声，那铃声越来越近，有人一袭红衣从黑暗中缓步踱出。
    宫髻被打散，如同黑色绸缎的长发一泻千里，只是在头顶上随意挑起一缕长发，用红色的丝带束住。绯红色的衣裙边上系满了白色的小铃铛，随着她的步履移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长的调，如高山流水，短的调，又似空谷幽兰。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从路的尽头走到最明亮的光影里，红色本是这个世界最为艳俗的颜色，可是穿在她的身上，一切又是显得那么相得益彰，感觉非常和谐。她在为她搭建的高台前定住脚步，从袖中射出四道绯红色的长丝带，只见红色裙摆翻飞，墨色青丝随风飞扬，再转眼，她已经亭亭的立在高台之上。双手轻轻一动，丝带又被收回袖间。
    音乐起，高台上的女子轻歌曼舞，红衣翻飞，黑发飘扬，铃铛不停的撞击发出绮丽的曲调。她抬眸，漫天星光为之逊色，她低首，世间颜色瞬间黯然。突然，漫天的星光在瞬间都聚向了同一个方向，整个天地，只能看到她的身上一片明亮。随着一声尖利的弦声，所有的萤蝶都向四方飞去，无数盏宫灯在瞬间亮了起来，整个黑夜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曲终，高台上的女子缓缓起身，白的雪，红的衣，黑的发，整个天地只能看到这三种颜色，却胜过人世间的万紫千红。
    有红色帘幕缓缓垂下，那袭绯色身影终是慢慢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但是那掌声却是如同雷鸣，久久不停。
    “母后，姜颐祝愿母后芳辰永好，寿与天齐。”帘幕后的姜颐跪下，给何太后请安道。
    “好，好。赶快起来，地上寒气重，小心别伤了身子。”何太后急声道，身边的宫女忙将姜颐扶起。
    “赶快回去加件衣服，这天太冷了，你身子素来就弱，可别冻伤了。”
    何太后关心道。
    姜颐点点头，答了声“是”，便从后台的阶梯处退下，早就守在那里的美景看到姜颐过来，忙将手上拿着的白色大氅给姜颐披着，道：“公主，良辰姐姐安排了暖轿，我们先回去换件衣服吧！”
    姜颐对她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像感受到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大家还是在喝酒聊天，没有什么不同，似乎刚才那道带着深深探究性的目光只是自己的错觉。
    “公主，怎么了？”美景见姜颐停住脚步向后张望，不由得问道。
    “没事。”姜颐摇摇头，道：“我们回去吧！”
    回到锦华宫，姜颐先去泡了个澡，将快要被冻僵的身体给暖和过来。她换了一件月白色长裙，外面又加了一件浅蓝色的罩衣，美景将她的头发梳成了流云髻，乌色的长发上插上冰蓝色的流苏长链，垂在肩窝，摇摇欲坠的样子，甚是美丽。
    “公主，你还要出去吗？”美景边为她梳头，边问道。
    姜颐看了一眼窗外，虽说是夜晚，但因为是太后生辰，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到处都亮着暖暖的光线，“我想出去走走。”
    美景将大氅的带子细细的系好，便提着一盏灯跟着姜颐出门。姜颐没有带多少人，只是和美景在没有人的小路上静静的走着。
    一路行来，一直都没有看到其他人，看来所有人都在长乐宫那边陪着皇上和太后。路上静悄悄的，姜颐甚至能感觉到雪花飘落的声音。
    “公主，你刚刚的舞跳得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不对，你比仙女还要漂亮。”美景兴奋的夸着她，“你是没有看到那些大人的模样啊，我在下面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大家看着公主跳舞都看傻了，有个大人手中的酒翻了都不知道。”她咯咯的开怀的笑着，姜颐被她的好心情感染，也不自觉的扬起一个笑容。
    “公主，你看，梅花开了。”美景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姜颐顺着她的手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朵偌大的梅花在枝桠上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美丽。
    “公主，这株梅花很是珍奇的，听照顾它的宫女说，这株梅花从来没有开过花，没想到今年的气候这么不合时宜，却让它开了花。”美景一脸惊奇的仔细的打量着那株梅花。“我知道了，公主，肯定是你笑得美丽了，连花儿都忍不住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
    美景欢快的在雪地里拍手大跳，看着她这样开心，姜颐一瞬间也将那些烦恼的事情抛之脑后，和美景一起在雪地里欢快的跳起舞来。
    蓝色的衣裙划出最完美的弧线，像是黑夜里唯一的色彩。
    在往后的日子里，姜颐回想起今夜，猛地才发觉那是她整个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之一。
    等到玩累了回宫的时候，只见良辰早已经回来了。因为良辰办事比较稳妥，所以姜颐派她出去收取各大臣送予的礼物，这下良辰回来了，可见礼物也是收得差不多了。
    “公主，你和美景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们半天。”良辰一见到她们，忙急步走了过来，仔细打量见她们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姐姐，公主要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没有啊？”美景立刻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抓着良辰的手笑眯眯的问道。
    “你个小丫头，以为我像你一样办事不牢靠啊。”良辰宠溺的点了点美景的额头，然后对姜颐说道：“公主，各位大人送您的礼物都在这里，你要看一下吗？”
    “说到收礼物这件事，估计没有人会比美景更开心了。”姜颐望了一眼正在跃跃欲试的美景，无奈的说道：“美景，你去将礼物收拾一下，找出些值钱的东西，其余的东西，你们就替我赏给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吧，今天是母后生日，就算是我为母后打赏他们的。”
    美景很开心的答应了，趁她过去挑选礼物的空挡，姜颐对良辰说道：“张常侍没有为难你吧？”
    良辰摇摇头，“没有，张常侍根本没有出现，这些东西都是一些小太监帮忙搬回来的。”
    张让不在？姜颐疑惑的偏过头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好像先前她去献舞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张让。现在联系起来仔细想想，似乎张让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姜颐望了一眼立在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良辰，微微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道：“良辰，你去帮我查一查，张让的行踪，注意千万不要被人发觉。”良辰点点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美景大叫一声，忙转过身。姜颐也被她的叫声吓了一大跳，和良辰一起跑过去。只见她蹲在装着礼物的箱子面前，手中拿着一幅卷轴，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良辰急声问道，美景颤颤的指着那幅画，示意她们看。姜颐与良辰的视线刚一落在画上，就不由得呆住了。
    她们一副惊诧的表情，并不是因为这幅画是什么多么难得的名人传世之作，而是这画上画的，就是刚刚姜颐御前献舞时的样子。
    那画上之人和姜颐完全一模一样，就好像是姜颐被生生的印在了纸上，就连那淡然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出入。姜颐不自觉的伸手拿住了那幅画，手轻轻的抚上了画中人的眉眼，画者居然能将她眉眼处的憔悴都点在纸上，可见画艺之高超，观察人心之入微。
    手指轻轻划下，画像右下角有着小小的落款。
    ——孟德。
    孟德，孟德，孟德??????姜颐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笑容，她轻轻地将画轴卷起。用刚刚跳舞时束住头发的红发带将卷轴细细扎好，然后将画卷放进房间里的卷筒里。
    “公主，你怎么了？”良辰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疑惑的问道。
    姜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又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幅画，室内灯火如昼，艳红色的烛火映红了她的脸，也给她冰凉的心带去了温度。
    “良辰，美景，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我一直期待的人。”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面带着飞扬的神采，这种光芒，是她们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
    “这幅画，好像是典军校尉曹大人送的。”良辰望着这幅画寻思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一些零星的片段。
    “曹孟德。”姜颐轻轻地念出这个名字，一旁的美景一脸迷茫的望着她，突然，灵光一闪，她恍然大悟道：“公主你该不是喜欢上了这个会画画的曹大人了吧？”
    姜颐的表情一愣，脸上猛地浮起两朵红云，良辰见她这样，忙呵斥道：“净胡说，公主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等徒浪子，若是这幅画让太后娘娘看到，那个曹大人被罢官都算是幸事，就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听到良辰这样说，姜颐的心下倒是清醒了些，“你们俩都休要胡说，我只是觉得这个曹孟德的画画得倒还是不错，我只是欣赏他的才华，你们可别到处乱说，免得让人笑话了。”
    良辰与美景对视了一眼，忙低下头，应了声“是”，随即便退了下去。
    灯火温暖，姜颐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只见脸上温度高的吓人。可能是炭火烧得太热了些，姜颐伸手将窗户推开，屋外的冷气迎面扑来，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闷热感。
    天幕很黑，黑的看不见一点光亮。但是这一次姜颐却在这广阔的黑暗天空中看到了一抹星火，那一点光芒，慢慢的放大，终于汇聚成一片明亮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