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姬姑娘

    姬澈缓缓挪动着步子，朝屋外走去，推开纱窗，月光直射进屋子里，屋子里烛火如豆，得了这半扇月光倒显得亮了些。
    “好美的歌声。”我放下怀里的遥遥，让他自己去玩，他却死拉着我的裙角沉默着怎么也不愿离开我，无奈，我只要带着他朝姬澈走过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仰起头，月光撒在他的脸上，苍白的头发被风扬起几缕发丝，望着天空那轮残月，叹了口气，“这世间还有如此好听的歌声。”他的声音有些凄凉，有着深深的惆怅，带着重重的叹息声在我耳边响起，我知道他的声音为什么会带着叹息，这歌声的确是美得无可挑剔，但是却有着深深的惆怅和凄凉，让人不由想起迎月浅唱的那名女子，或许是在思恋着什么人，也或是这叹息着这世道的不堪。
    那样低沉婉转，那样浅浅的低吟，茫茫的群山虽有月色，但依旧逃不开被黑暗吞没的命运，连幽凉的歌声，也穿不透那无止境的黑暗，像是有着一具巨大的牢笼，囚禁着那唱歌的人，那低沉婉转的歌声，掌控着我们谁也逃不开的命运，要有这怎样的情绪才能唱出这样的歌声，要有怎样的思恋还能写得出这样的调子，这样的旋律？听着这歌声，心头莫名的一疼，或许正是那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一阵夜风捎来一阵桃花香，姬澈身子飘出窗外，落在山谷中的一颗桃树上，寻着那唱歌的人，可惜歌声却再未响起，山谷中依旧有着余音萦绕，慢慢的，慢慢的，余音越来越弱，越来越低，渐渐的消失在了天地间，耳边再无那歌声，但歌声中的那股凄凉与悲伤，却像是跗骨之蛆，烙在了心头。
    姬澈飘了回来，对我摇了摇头，他也没能找出唱这首歌的女子。
    夜里，烛火还在摇晃着，我想，这歌声或许是管彤的，我同她都是女子，自然是更懂得女人的心思，这个时候，能唱出这首歌的，能唱的这样悲戚绝望的歌声，整个幽乐山谷除了她，我找不出别人。
    她与那个青衣男子到底有着怎样的纠葛？那青衣男子又是谁？为什么之前所见她会说出那样的话，似花光了她所以的力气说出这句话之后，她会心痛得瘫软在地，而再次见到她，她却要做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模样，将一切埋得那样深，做得那样的若无其事。
    今晚，遥遥非要嚷着和我睡，我怎么也睡不着，姬澈亦是如此，半扇月光，一杯清茶，一盏灯火独独陪着他枯坐到天明，那一卷珠帘，一边是无眠的我，一边是无言的他，万籁俱静的黑夜，幽幽凉凉的月光，偶尔一阵醉人的桃香，三个人的心跳，三个人似有似乎的呼吸，一间屋子，三个各怀心思的人，三个，各自不同世界和命运，除此，再无其他……
    翌日清晨，天刚拂晓，却已经是很闷热了，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身旁的遥遥睁着一双大眼睛侧脸看着我，一双小手紧紧的抓着我的左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这回我倒是清醒得很快，天亮了，遥遥，也该走了。
    我对他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脸，侧过身子笑道，“遥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好不好？姐姐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将头埋在我怀里，胸前浸进几滴水珠，心一瞬间就凉了下去。
    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是紧紧的抱着他，遥遥没了爹娘，好不容易跟着我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我只怪我自己，不能善始善终。
    步摇来得很快，身后跟着两个黑甲护卫，遥遥很坚强，一滴泪都没有让它流出来，大大的眼睛里包满了眼泪，却死咬着牙硬扛着，他默默的离开了我，朝步摇走过去，阳光射进屋子里，他就站在那扇阳光里，长长的影子萧瑟得厉害。
    “将他送往王都。”步摇蹲下身子摸了摸遥遥的脸，朝身后的黑甲护卫说道。
    我只看着他，默默地看着，他跟着两个护卫出了屋子，却在门槛外猛地跑回来抱住我，“姐姐，我们拉过勾的，你说话要算数。”
    屋子里一片安静，他不等我说话，放开我冲出了屋子，他就这样，就这样的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屋子里就剩下我和姬澈还有步摇，姬澈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想要安慰我，却什么话也没有，我轻轻的将头靠在他肩上，心沉到了极点。
    不多时，管彤便进了屋子，我站好身体，理了理衣襟，姬澈朝管彤走过去，轻轻道，“昨日叶凝的法子，我觉得还很实用。”
    他转身看向步摇，愣了愣，右手在她面前虚空一抹，步摇的模样顿时改变，白裙变成了蓝袍，一头如墨的黑发也顷刻变成了满头的白发，而那张清秀可人的脸蛋，也变成了，姬澈的模样。
    一时间，两个姬澈站在了屋子里，管彤愣住了。
    而姬澈的身形也在急速的发生着变化，黑发逐渐被染黑，一声蓝色的袍子也变成了翩翩白裙，一头黑发缓缓盘起，挽成流云髻，发簪，额坠一一浮现，眨眼之间，姬澈大变了模样，变成了……，步摇……
    我定了定神，退后两步，很认真的对他拜了一拜，“姬姑娘！”
    他身子也一顿，半响，也对我拜了一拜，“叶凝姑娘！”
    管彤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公子的手段当真高明！”
    姬澈所化的步摇笑了笑，将手中的青冥递给步摇所化的姬澈，“我的佩剑，别弄坏了。”
    “步摇记下了！”步摇所化的姬澈接过青冥，颔首应道。
    姬澈已步摇的身形很顺利的当上了管彤的贴身护卫，只是，他当男人当久了，忽然间要当女人，我只能说，惨不忍睹，不忍直视……
    走路的时候不能迈大步子，要走细小的碎步，不然要踩着裙子，说话要低声细语，不能粗着嗓子，举手投足要温文尔雅，柔柔大方，双手不能放在身体两侧，要时刻保持着端庄的姿态，既然是管彤的侍女，那么走路的时候自然是不能昂着头走，要有谦卑……，虽然我教导了他一下要如何去做好一个女人，做出一个女子该有的仪容，可结果是……
    还未走出青居，他已经一连踩了好几次裙子，又一次还差点摔倒，一个漂亮的后空翻才稳稳落地，没丢了他这大周第一杀手的面子，可下栈道台阶的时候更是……，将步摇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我教他，“来，你看我，要这样，将裙子抬起来一点，对，额，不要抬太高，你看看你，这是要露屁股还是怎的？继续，先出左脚，对，下，再来，额……”他摔了下去，我捂住眼睛，不敢直视……
    妈呀，这要教一个男人如何做女人，当真是一大难事啊，步摇每回看着自己出糗，都会昂头长叹，她彻底的被姬澈给毁了。
    当然了，这不能怪姬澈，他当惯了男人，忽然间要当女人，难度是不小，为了不让他把步摇毁得太干净，于是，我只好手把手的教他，教他如何做一个行为端庄，举止儒雅的大家闺秀！
    “喝茶不能端着茶杯直饮，要一手持杯，一手掩住杯沿，或是用袖子掩面而饮，但又不能把连全给遮了，要半遮半掩，懂了么？走路步子不能迈得太开，屁股不能扭得太厉害，不然可就要把步摇变成个风尘女，不能总是板着个脸，要面带微笑，要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亲和与素雅，说话要压着嗓子，要柔声低语，欲语还休，要有低若落花秋水的柔和，还要配上矜持腼腆含羞带臊的面目表情，这样才能俘获男子的芳心，才能让无数男子臣服于你的美貌跟石榴裙下，你记下了么？”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叶凝，你要我俘获男子的芳心？还要我让无数的男子臣服于我的美貌和石榴裙下？”
    “啊，这个，这个其实是可以考虑的，你想想，断袖其实也不是多么丢脸的事，你是说是也不是？”
    我忘了，他只是当一时的女子，而非当一世的女子，我的教导方式，完全是往要他当一辈子女子的方向在培养。
    他揉了揉鼻子，一个飞身跃上马背，勒紧缰绳，声音低沉的说道，“叶凝，你是要我做你姐妹？”
    我嘿嘿一笑，“难道不可以么？”
    他无奈一笑，“出发吧！”软丝的白绣鞋踢了踢马肚子，跟在管彤的马车身旁，出发了……
    我当然是不能放过他，赶忙追上几步朝他嚷道，“喂，我刚刚教你的你当耳旁风啊，要举止文雅，柔声低语……”
    话音还未说完，他袖子一挥，一股劲风将我震退好几步，险些没把握震个倒栽葱！
    “叶凝，你若再挖苦我，我可不客气了。”
    我赶忙捂住嘴巴，将剩下的话生生咽回去，钻进了步摇所化的姬澈的马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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