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救场如救火

    一九九二之四
    王丽萍把年前年后做缝纫活的钱归拢归拢，还没收了俞佳的压岁钱，凑齐了一百块，二话不说就要给季老师送回去。
    本来她是打算先还给老韩大夫的，现在改了注意了。
    对于怎么还钱一事，王丽萍设想过很多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比如在幼儿园门口碰见，就要说：“你不配当老师！”然后把钱扔到她脸上。
    如果是在季老师家楼下碰见，就要说：“你这个害人精！不要脸！”然后把钱扔到她脸上。
    而如果是在街上偶遇，就要指名道姓的说：“季飞飏你害了人还有脸出门！你给小岑偿命！”然后把钱扔到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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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最后这些都没有实现，因为季老师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俞佳觉得就算真的遇上了，王丽萍这种老实人，是绝对不可能把钱扔人家脸上的，说不定还会跟人家说一句：谢谢。
    这天已经是正月十四了，王丽萍还是没有找到季老师。
    也许是这一年来绷紧的弦在过年这几天松懈了，也许是小岑的突然离世给王丽萍带来了一些说不清的情绪。也许是经期的临近荷尔蒙紊乱，这几天的王丽萍，用文艺点的话说，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俞佳眼看着餐桌上的饭菜，从过年时候的四菜一汤，到初八时候的两菜一汤，到现在的头天晚上的剩菜，夹生的大米饭……
    而俞红宇也从吃饱喝足了打着嗝心满意足的去上班，到草草吃个饭叹口气去上班，到现在下班了就在单位打扑克，根本不回来吃饭……
    俞佳觉得是时候亲自出马了，当然要采取迂回战术。
    下午四点，王丽萍还像个游魂一样坐在缝纫机前一动不动。眼神都直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收好了寒假作业，俞佳从椅子上滑下来，拉了拉王丽萍的袖口：“妈，我饿了，做饭呗？”
    王丽萍麻木的转过头看了一眼，敷衍的回答：“好，妈做饭去。”
    “妈，你教我蒸鸡蛋糕呗？”
    “你学那个干啥？”王丽萍还是有气无力的。
    “我爸好几天没回来吃饭了，我想做鸡蛋糕给我爸吃，我爸爱吃鸡蛋糕，做好了我就去单位找我爸去……”
    “你爸不回来吃，咱俩还省事儿。”
    看王丽萍不为所动，俞佳有点着急了，不得不使出大杀器：“赵阳说他爸也不回家吃饭，完了他就没爸了，我爸也不回来吃饭，我是不是也要没爸了……”越说越委屈，还挤了两滴眼泪出来。其实小胖墩哪说过那些话，都是俞佳现编的。
    要放在以前王丽萍早就高高兴兴的接过话茬，再夸俞佳两句，然后娘俩乐乐呵呵的去给俞红宇做饭了。
    而今天王丽萍不知为何烦躁的不行，立起眼睛：“瞎说什么！大过年的还哭！你也不想好呗！就知道瞎说瞎说，考个倒数第五咋没见你哭呢！还有脸瞎说！！！”
    说完这些话娘俩都震惊了。王丽萍是从没和俞佳说过重话的，今天也并不是真心想说俞佳，而是满腹的负能量总要找到个出口。
    俞佳则是不知道王丽萍还有这么强的战斗力，装可怜起了反作用，俞佳不知道下一步该咋走，懵了！
    好在一个人总不会一夜之间就彻底转了性，王丽萍看着俞佳愣在那里，好像突然找回了心智，突然就觉得心疼了。
    太肉麻的举动她做不出来。只能叹了口气：“妈这就去做鸡蛋糕，做好了咱俩找你爸去。”
    俞佳也长出一口气，王丽萍要是再不回复正常，俞佳也就只能采取下策满地打滚儿了！
    做好了饭已经快六点，正月里白天短，都黑的透透的了。
    王丽萍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拉着俞佳，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农机厂走。
    她想理出个头绪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过去这一年来实在是太累了！
    俞红宇的收入是死的，上调又没了希望。自己是不怕苦不怕累，可做缝纫活那几个钱，能顶啥用啊。这前路，就跟这天一样，黑漆漆的，远方看不着一点亮。
    进了厂门有路灯，娘俩就把手电筒关了，往办公室大楼走。只有一楼靠大门的办公室还亮着，想必俞红宇一定是在那了。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王丽萍听见了屋里吵闹的声音，许是因为都抽烟，打牌的几个老爷们把窗给开开了个缝儿，听得还挺清楚的。
    就听人指名道姓的说：“小俞子，就你事儿多，说好了来钱的来钱的，咋到你这就不行了！啊？”
    “老姜，你少说两句吧！”不知道是谁劝了一句。
    “本来的么，我他妈的这都赢了几把了！妈*的！先前那些就不算了！从现在开始，一把一清啊！咋地？不敢啊？不是兜里没钱吧！媳妇不让你玩啊？看给你管的那个怂样”
    “老姜你别瞎说，人家俞哥媳妇挺好地，还……”
    “好啥啊？这都几点了，家里还不来找！现在还在外头玩的，家里能有好老娘们啊！我就不信了，谁也不用说谁……”
    王丽萍在窗根底下不远的地方，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照俞红宇那个蔫巴狠儿的脾气，这一准儿是要打起来了！情急之下她做了个让自己都意外，但却十分正确的决定，她把裤兜留着买菜的二十多块钱都掏出来了，一把塞给俞佳：“快，给你爸送进去！”
    俞佳已经急得不行了，王丽萍的举动又正合她意，接过钱就往楼里跑。为了“稳住军心”还先出声儿报信儿：“爸！爸！你在哪呢？”
    一口气跑进了屋看见四个老爷们围一圈儿坐着，还有俩看眼儿的。
    俞佳直觉觉得坐在俞红宇下手的，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黑脸老爷们就是那个讨厌的“老姜”，她没好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冲着俞红宇喊：“爸！我妈让我给你送钱来了！”边说边把手里的钱献宝似的往俞红宇眼前一送！
    靠墙站着的小年轻的看俞佳跑得通红的小脸蛋就稀罕：“哎呀俞哥，你家闺女啊？说话真利索！”
    俞红宇可是懵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俞佳肚子里的心眼儿早就翻了几个个儿了，知道俞红宇单位的人里，说不定哪个就是自己家的债主。所以俞红宇的脸面得成全，同时话也得说明白了：“我妈说了，爸爸辛苦一年了，省吃……俭用的都为……了我！”又伸手在自己小棉袄的胸前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十块的：“这是……我的压岁钱，我……本来要买汽水喝……也给你！你……多玩会儿！”说到后来还故意磕磕巴巴的说不明白，让人觉得孩子真是在学舌呢。
    在场的人也都觉得挺新奇的，这么点个小崽子，天都黑了跑出来给他爸送钱来，还这么乖巧会说话！在场的都是粗心的老爷们，谁还能去细想这里的事儿究竟合不合逻辑呢。
    俞红宇虽觉得俞佳胡闹，但也毕竟是缓和了气氛，让嘴贱的老姜没话儿可说。他把钱揣到兜里，给俞佳压了压帽子：“瞎跑啥呀？你妈呢！”
    “我妈在外边等我呢，我妈说了，你玩累了就回家，我妈教我蒸鸡蛋糕了，都给你留着呢！”
    这话一落地，靠墙的小年轻又接口了：“你看我就说吧，我俞哥家嫂子挺好的，你们还不信！我能找着敌过嫂子一半地，我就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