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九九一之九
    王丽萍当然没法和赵阳妈去讲，这旗袍到底是给谁做的。但是听到赵阳妈嗑着瓜子评价说：“这女的可挺不正经！”还是吓了一跳。
    不过她也没动声色，想想也是，这才刚开春，就张罗贴身穿的衣服，还是艳红色的，哪能是什么良家妇女。
    旗袍是很费时费工的，当时又没有改良式这一说，想要做的贴身点，要手工很高超才可以。裁样子之前王丽萍反复斟酌，下第一剪子的时候手甚至都有些颤抖。还好大样上没什么错。又熬了四个下午，眼睛都熬红了，终于把大概样子拼了出来，还剩立领和扣袢没上，等着小*寡*妇试完了再做修改。
    俞佳倒是觉得挺好玩，撑着小手也帮着妈妈编扣袢。赵阳还想过来帮忙，俞佳看他小脏手也没洗就要摸布料，赶紧把他隔开了。一个眼神扫过去赵阳也就老实了。赵阳虽然心里还不大懂事，对于俞佳却是有些惧怕的。不过他也觉得俞佳真心对她好，王丽萍每天中午做好了菜用铝饭盒装满满一盒带过来给赵阳吃，小胖墩都坚持一定要让俞佳先吃一口自己再动筷。王丽萍虽然紧赶慢赶的忙活，真说不上照顾赵阳什么。但是中午给赵阳带一顿饭吃，晚上王丽萍也都尽量做个快炒的菜给赵阳娘俩留下，短短的一个礼拜过后，许是三餐规律的原因小胖墩似乎脸蛋又圆润了起来。
    王丽萍衣服做的细心，小**试了之后也没什么可改的，就安了个立领加了扣袢就算完工了。只是在最后的熨烫过程中不小心把小手指烫了小泡。
    这两天没收到太急的活，只需要给韩菱哥哥家的孩子做一条条绒的背带裤子。这天王丽萍只需要在家里裁个纸样儿出来就行，不需要用缝纫机，也不需要去赵阳家里。但是王丽萍放心不下小胖墩，吃过中午饭装了满满一盒饭菜。王丽萍还用做衣服用的下脚料拼缝了个包饭盒用的包袱皮，像个四四方方的大手绢，把饭盒绑的结结实实的，什么东西都撒不出来。俞佳发现王丽萍其实还是很有些时尚眼光的，这块四四方方的“大手绢”，由四五种颜色质地不同的布组成，却被王丽萍安排的恰恰当当，颇有些后现代的味道。俞佳想着说不定晚生个十年，王丽萍也能成为个前卫时尚设计师什么的，现在却只是个主妇，有些可惜了。
    赵阳家的胡同有些窄，王丽萍骑自行车带着俞佳到了胡同口，就小心的下了车，让俞佳也下地自己走。俩人走到拐个弯就到赵阳家的时候，听到有人在争吵。王丽萍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拉住了俞佳的手，怕是万一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就怕车扔下带着俞佳先跑。仔细一听一个声音是赵阳妈的，也许是太生气了让赵阳妈的声音变的尖利刺耳：“我才离婚几天啊你们就劝我再找，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我和你哥不是为了你好么！人家王老师不就是岁数大了点么，你就给人甩脸子你至于么！你不找你不找，你自己一个人能干点啥！你还能让孩子跟你饿死么，最后还不是我和你哥救济你！你看不上人家，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王丽萍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赵阳妈跟她讲过的大嫂，她离婚了搬回娘家这大嫂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才三天就张罗给赵阳妈找个老鳏夫赶紧撵走。赵阳妈带着赵阳出来住，娘家给了一百块钱，她大嫂鼻子差点没气歪。这会儿还不依不饶的，反复刺激赵阳妈：“你能干啥啊？你说你能干啥！……”
    王丽萍打定主意，翻翻兜里，还有留做这个月菜钱的25块，都握在手里，单手推着车就往前走，俞佳也赶忙跟上。
    “赵阳妈！”王丽萍扬声喊了一句，前面两人的争吵也暂时停止了。王丽萍看见赵阳妈眼圈都红了。气得也没跟她大嫂打招呼，锁了车走过去就把25块钱扬出来了：“赵阳妈，这前两天咱收的活，人家今天把钱送我那去了，这不我就赶紧过来了，25哈，你数数。”
    她大嫂吊梢眼睛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神直往钱上瞟。看见差不多真的有20多块也就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来，有点蔫了。
    赵阳妈没反应不过来刚要张嘴，王丽萍连忙说：“哎呀我给赵阳做的饭，咱赶紧进屋吧要不菜该凉了。”一边拽着赵阳妈往屋里走。赵阳妈也借着台阶下连忙招呼俞佳：“丫丫快走，进屋，外边风大。”
    仨人转身进屋给了她大嫂三个后脑勺看，那女人看怪没趣的翻了个白眼也就走了。
    赵阳妈坐在炕上流眼泪：“我在早上去饭店干活，就觉得心神不宁的，这不刚到晌午能歇一会儿，这祖宗就带着个秃顶老头来了，说是什么退休民办教师，刚死了老伴，想找个人伺候，你说……你说岁数那么大了……还脏乎乎的……她这……她这不是埋汰人么……”说着说着就有点倒腾不上气儿了。俞佳乖巧的过去帮赵阳妈顺顺后背。小胖墩看着妈妈哭，眼圈也红了。
    王丽萍更是爱掉眼泪的人，也陪着默默的擦眼睛。
    赵阳妈哭够了，才想起来手里还握着钱呢。连忙往回还说：“你快收起来，一会儿别丢了。”
    “嫂子……你现在困难，留着用吧。”王丽萍不肯收。
    “那哪行啊！你帮我看赵阳我都够感激的了。这几天的钱我就收你三块，其他的你都拿走，要不你以后都别来了！”
    王丽萍看赵阳妈说了这话，勉为其难的又把钱给收下了。想了想对赵阳妈说：“大姐啊，要不然这样吧，你别出去包包子了，咱俩合伙干这个吧，我负责收活和裁剪，你负责做，我还能给你打打下手。赚的钱一人一半，你看行么！”
    赵阳妈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事儿啊我也不是没想过，要是之前啊，他爸有份工资，我干点这个过得不是挺好么。可现在眼看着没有余粮又等吃饭，万一这活要是有个四五天收不上来，我和赵阳吃饭都有问题，都怪那个老王八犊子在外头……”想想赵阳也在听，赵阳妈也就没往下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唉……”
    赵阳妈擦了擦脸，又回去饭店干活了。
    王丽萍伺候赵阳吃了午饭，心里总觉得堵得慌。怕手上没有准儿也没敢下剪子，看看中午带的菜还剩了不少，王丽萍还带了一块酱猪肝过来，就留下给赵阳娘俩当晚饭，下午三点多就带着俞佳和原封没动的布回家了。
    俞佳坐在王丽萍车后座上，小手扶着王丽萍的腰，回想上一世王丽萍的样子。从俞佳记事起，王丽萍就经常挨打。严重的时候额头上有过好长一个口子，眼睛也都充血了。由于有伤，出门都不太敢抬头看人。而随着俞佳长大家里经济条件每况愈下，王丽萍又要经常出门去借钱倒腾回来贴补家用，这种事情俞红宇是不屑去做的，只憋在家里当缩头乌龟。王丽萍有求于人的时候，陪着笑脸，更是抬不起头来。后来身体不好，腰就更弯了。俞佳的印象里，王丽萍好像从来都没有站直过。
    而刚刚在赵阳家门口替赵阳妈解围的时候，王丽萍的腰杆挺的直直的，说话掷地有声，面对赵阳妈那个邪恶的大嫂时甚至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要自强啊，自强才会赚到钱，有了钱才会有尊严。俞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