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抉择

    一头巨大的灰狼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来，所有冲上前来的仙兵都被其一爪撕裂。
    灰狼下巴有一撮灰毛，看上去像是胡须一般，双眼饱含沧桑，更添一种伤感，此刻缓缓走到莫昂身边，口吐人言。
    “莫昂，她已经死了，放开吧......”
    “死？不，盈不会死......盈不会死......我们有过誓约，说好要相守一生一世的......她怎么能死......”
    莫昂抱着沙盈尸体，瘫坐在地上，浑浑噩噩，完全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
    “莫昂！”
    灰狼低声轻吼，夹着丝丝妖力的声音敲动着莫昂的心神，莫昂灰败的面孔渐渐有了神色，两眼也冒出了一丝光彩。
    “我要报仇，我要给沙盈报仇，是沙峰，是沙峰害死沙盈的，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莫昂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目也慢慢开始变得血红，妖气暴戾，气血翻腾，这是心魔的征兆！
    灰狼眼中露出一丝痛心，厉声喝道：“莫昂，还不醒来！”
    莫昂一个激灵，额头出现一层冷汗，混杂着血珠，显得有些凄凉。低头呆呆看着沙盈冰冷的尸体，半晌后右手缓缓在狼首轻抚，慢慢移到腹部，但见得皮肉徐徐破开，一颗鸡蛋大小的妖丹渐渐浮出，其上晶莹光滑，没有一丝纹路。
    莫昂看着妖丹，眼里再次弥漫一层水雾，不过没有流泪，而是缓缓张嘴，将妖丹一口吞下。
    “盈不会死，我活着，她便活着......盈，那天你叫我活下去，我会的，我听你的话，和你一起好好活着......”
    妖丹之上，莫昂看不见，旁边那头灰狼也看不见，但我看见了，我是魂，魂眼与肉眼不同的是，魂眼还能看到所有人的命魂，包括活着的人，也包括死去的人。妖丹之上，一头白狼模样的虚影已经临近消散的边缘，闭着眼睛似乎沉睡着，却是极为安详，没有半点不安。
    我暗叹口气，张嘴一吸，将妖丹之上的命魂缓缓吸入腹中，却没有吞噬，而是用我分魂之躯温养着。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孙爷爷做的，还是我做的，甚至也不明白为何我作为一双眼睛竟然能够将数十万年前的命魂吸入腹中，这一切没有人能为我解答，只能靠我一丝一丝，慢慢领悟。
    脑中忽的起了一个念头，我能将沙盈的命魂吞入腹中，是不是也可以将这战场上死去的所有人的命魂全部吞噬！念头一起即灭，我是能吞下沙盈的命魂，不过也是因为离得极近，而且还极为费力，此刻若要跑远一点，怕是和莫昂命魂相连的那一丝魂线顷刻间便会断掉，到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是会回到山洞里的肉身，还是被埋葬在这过去的战场。
    莫昂吞下了沙盈的妖丹，却依旧仿佛万念俱灰，抱起了沙盈的尸体，一步一步，缓缓往南国方向走去。
    “莫昂，你要干嘛？”旁边灰狼大惊，拦在莫昂前面，厉声问道。
    “我要带盈回家，我不能让她埋葬在这里，狼嚎山，才是她的家，才是她的归宿......”
    “你疯了！你现在要是离开战场，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灰狼龇着獠牙，极为坚定地站在莫昂身前，不无严厉地告诫道：“你吞下了沙盈的妖丹，你就继承了她的意志，你是要她与你携手共战！你现在离去，就是背叛狼族，你将会成为逃兵！你知道一个逃兵要背负什么，这不该是你的下场！听我的，打完这场战，再带她回狼族，回狼嚎山，你将会是我狼族的英雄，这才是你该得的！”
    “谷叔！”莫昂红着眼，瞪着眼前的灰狼，表情极为狰狞，“狼族？你知道我的身世，我娘是蛇族，我只有一半狼族的血脉，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凝出的祖图，是属于蛇族！就算是天才，我作为这种异变的存在，在狼族，从灵醒开始，有谁和我做过朋友，谁会将我当作同族看待？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孤单了这么多年，只有盈没有嫌弃我，我们真心相爱，沙峰呢？他只把我当做工具，我没想到，他对我狠也就算了，竟然迁怒到盈身上，盈是他女儿啊！这种薄情寡义的狼族，我不愿再待......”
    “莫昂！”灰狼眼中极为震惊，可却是更为心痛，“我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受的委屈，可这里是战场，无论如何，拿回你自己的骄傲，让所有看不起你的狼族看看，他们是错的！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你也要为了你死去的爹！你爹是我兄弟，我不想看到他的子嗣会落个逃兵的下场！”
    “哼，我爹怎么死的，我会查清楚，我莫昂起誓，从今日起，不再属于狼族一员！”低头，莫昂在白狼脸颊一吻，柔声道：“盈，你说你更喜欢我人身的样子，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变回狼......”言毕，在灰狼颤抖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回南国。
    “莫昂！”
    灰狼低声轻吼，却是没有再阻止莫昂，或许它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让他回心转意，强烈纠葛的情感使得其全身颤抖，拼命压制着胸中的暴戾。
    “嗷！”
    仰天一声嘶吼，灰狼红着眼冲进了前方的战场，将所有的情绪全部转化为杀戮，疯狂地撕咬......莫昂抱着沙盈的尸体，没有使用妖力，而是一步一步如凡人般行走着。我看见他穿过了荒山，走过了树林，也淌过了溪河，在南国一片茫茫戈壁之上，孤独、绝望、无助地向着远方而去。
    这是一个悲剧，或许在战争中，幸福只能存在于片刻，甚至幸福本就不该存在于只有杀戮与鲜血的战场。
    莫昂的故事，看到这里，很多地方都与孙爷爷所讲的不一样，孙爷爷的故事里，虽然是也是悲剧，虽然沙盈还是死了，但莫昂没有成为逃兵，他也没有凝聚这种游龙一般模样的祖图，而是奋勇杀敌，把悲痛化作力量，最后战死在这场仙妖之战中，成为了狼族的英雄。
    我宁愿看到的是孙爷爷所讲的那个结局，而不是这种凄凉哀伤的末尾，一个逃兵需要背负的东西太多，莫昂如此做法，只能活在所有妖族的唾弃与诅咒中，就算是死也摆脱不了，可这种结果，竟然是因为爱情而遭受的惩罚！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峡谷中狼族的战斗也不知道结束了没有，沙峰怎么样，欧阳震怎么样，一切都无从考究，只是在莫昂的一个个脚印中，成为了未知。
    最终，莫昂来到了狼嚎山，妖族肉身强悍，却也因为没有使用妖力，双脚已是鲜血淋漓，结了痂的伤疤又被撕裂，如同他心上的伤疤一样，成为了永久的记号。走了如此遥远的距离也没有看见他皱过一次眉头，或许在沙盈死的那一瞬间，痛觉，便已经不会存在了。
    在狼嚎山的山顶，莫昂用双手挖出了一个坑，已经流干了的泪水不会再涌现，在面无表情中，将沙盈的尸体缓缓放入。
    一捧，两捧......盖在沙盈身上的土，埋葬的不止是她，还有莫昂死去的心。
    爱妻，沙盈之墓！
    立下的墓碑，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莫昂万劫不复的开始！
    夕阳沉下，红云映射的光照在墓碑之上，成为了一种淡淡的讽刺。
    曾在此刻，相约立下誓言，却在相同的时刻，一个生，一个死，成为了永久的诀别。
    “嗷——呜——”
    最后的嚎叫，如同谢幕，没有不甘，没有痛苦，也没有对命运的反抗，只有思念，只有最纯真的爱......永不变为狼身的莫昂，用人族的姿态，吼出了最后一缕思念。这条路，是他自己要走，也是他最后的抉择。
    此刻，夕阳为背景，飘散的风吹乱了莫昂的头发，仰天嘶吼的他成为了永恒，化作了一块冰冷而又灰白的石头，在这片萧瑟的天地里，完成了他和沙盈最后的誓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因为我的魂，或者说孙爷爷的魂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回到了现实。
    我闭上眼睛，沉静了片刻，将复杂的心绪压下后，缓缓吐出口气。
    眼前数百个金色大字慢慢变淡，最后形成一颗墨水般的东西，再次印在了我脑中，莫昂的故事，如同刻在记忆里一般，成为了永久的东西。
    我忽的一惊，命魂立刻显现，却真的在命魂的腹中，蜷缩着一头微小的白狼！
    故事里，那不是假的，也不是孙爷爷，而是我自己！我真的将沙盈的命魂吸入腹中温养了，命魂不是只能作为一双眼睛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六道分魂*？是我现在修炼到的层次太低，所以在何欢的故事里，我只能作为一双眼睛，还是我修为越高，才能慢慢接近孙爷爷完整的六道分魂*，经历真正的故事？
    我立刻将六道分魂*的卷轴拿出，企图看到下一层的境界，可命魂强大程度不够，根本看不了之后的内容，甚至连它到底有几个层次都不知晓。还有铭天诀，进入假天，我却是看不了天境具体的修炼方式，难道，是要等到我真正迈入天境之后，才能揭开这层面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