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江北

    梁木果然不再继续说下去。
    傅蓉儿坐在椅上，勉强阖眼睡了。
    到了第二日，一早，本县知县桂希文便来谒见钦差，二位钦差也并未准见，只命尚书朱品山问了县令桂希文愿捐多少、能筹多少。
    县令桂希文，不敢说多，亦不敢少说，只咬牙勉强说了个全县可筹银五千两。
    传到里面，两位皇子只落下一个“可”字，便再不说别的。
    倒是朱品山做了主，命桂希文十日后，送往南方，另俱条陈，上呈钦差。
    行行且行行，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筹。
    队伍一进河南境内，便是雨连着雨，钦差的仪仗都已免了，能上车而行的，便也都上了车。
    待到了江北，更是一日晴天也无。
    江北本有行宫，二位钦差却也不进行宫，只在府衙留宿，每日里与知府余世昌盘桓。只待各地征来的粮食、兵丁运到江北，便起身运往江南。
    江北虽雨多，却还未至伤人性命。只是，过多的雨水，淹在地里，今年的庄稼，怕是难以收成了。江北粮仓里的陈粮，还有本地商贾手中囤积的粮食，能不能撑过这一年，还在两说。若有囤积居奇者，不知要掉几颗头颅，才算了账。
    雨不曾停，傅蓉儿同茉莉接了净水，将二位皇子，连带梁木、蒋成，乃至朱品山、刘孟雄的衣衫一并洗了，洗衣容易，晾晒难，
    傅蓉儿打着油纸伞，去找余世昌的夫人借了熨斗来。
    虽是一路小心，待回来时，她身上的衣衫也有些湿了。
    府衙里还算宽敞，傅蓉儿与茉莉住在了一处。傅蓉儿就在屋里熨衣裳。
    茉莉则坐在炕头，听着雨声。
    傅蓉儿这边一时觉得光线有些暗，道：“茉莉，你受累，帮我把灯挪一挪。”
    茉莉有烦燥地道：“就这个天，你熨干了，回头也得湿。”却还是下地替傅蓉儿将灯挪到左近。
    傅蓉儿道：“湿了就再熨吧，反正，我不怕累，他这府衙里，炭火是足够的。”
    茉莉鼓着腮帮子，道：“芙蓉，过几日，咱们就要往江南了。我这心里一直打鼓，你一点儿都不怕么？”
    傅蓉儿熨好一件衣裳，叠得平整了，坐到一旁，道：“有什么可怕的呢？难道还怕掉在水里淹死不成？”
    茉莉咬了咬牙，勉强道：“我不会游泳，你会么？”
    傅蓉儿笑道：“我也不会，其实，真到了能把房子冲塌，人冲走的大水里，会几下水，也没什么用，那万里挑一的好手，像水泊梁山里的浪里白条那样的水性，才能保住自己。”
    茉莉轻叹一声，道：“你就吓唬我吧，我本来就害怕，你还同我说这些。”
    傅蓉儿戏笑一声，道：“我不同你说这些，又能怎么样，当初，你出来时，怎么没想这些，都到这里了，想叫殿下把你再送回京，怕是也没有人手了。”
    茉莉白了一眼，道：“谁说要回去了，我要是这个时候回去，我成什么人了？回去后，在宫里还怎么立足？”
    傅蓉儿微微一笑，道：“你放宽心，到了江南，咱们也是尽拣高地走的。这些天，我听他们商议的，到现在，除却筑堤抢险的壮丁外，余下的妇孺老弱，都已经挪到了安全所在。我想，咱们奉着两位殿下，总不会让两位殿下涉险。”
    茉莉道：“你说的这个，我也知道，可是我还是害怕。”
    傅蓉儿握着茉莉的手，想要安慰几句，却觉得茉莉的手，凉得冰手，便道：“你裹着被子睡一觉吧，瞧你手凉的，我去给你要碗姜汤喝。”
    茉莉勉强笑道：“不是我手太凉，是你刚摸完熨斗，手太热。你就在这里，陪着我，我不用什么姜汤的。”
    傅蓉儿笑道：“是了，我忘记你最不喜欢姜味儿了。如今这个时候，红枣什么的，也不好找。”
    茉莉打断道：“我说了，我没事的，是你的手太热。”
    傅蓉儿站起身来，又往熨斗里重添了炭火，道：“那你也先歇着吧，我把这两件熨好了，给他们送过去。就是了。”
    茉莉道：“要我帮你么？”
    傅蓉儿轻笑一声，道：“就这么一个熨斗，你想帮，也没得帮，快去躺着吧。你要实在不想睡，把前儿二殿下给你的那部书给我讲一讲。”
    茉莉道：“懒得讲，日说千言，不损自伤，一讲故事就长了，我才不要平白说那么多的话。再说了，我说了，又有什么好处？”
    傅蓉儿轻轻哂笑一声，道：“偏你小气，什么都想要好处。回头，龙王把你召去管账去，去查龙宫还有几架白玉床。”
    茉莉笑道：“龙王嫌我手太笨，说不定倒是把你召了去。”
    傅蓉儿道：“召我做什么，我又不爱那珠啊宝啊的。”
    茉莉嘻嘻笑道：“叫你去给他治一治这感冒流涕的症状去。这雨就该停了。”
    傅蓉儿微微皱眉，道：“这什么乱七八糟地。”
    茉莉道：“《西游记》里写着的，悟空要配药，用无根水，没法子，就拘来了龙王，让他打几个喷嚏，人间便是一场好雨。”
    傅蓉儿轻抖了抖衣袖，道：“本来这雨下得让人烦心，你这一说，倒叫人听着恶心。”
    茉莉道：“书上就这么写的，还有什么错，回头，叫两位殿下把你送到龙王殿，看你能不能治好龙王的病。”
    傅蓉儿道：“净是胡说，现在人上下都快急疯了，你还同我这里胡闹。”
    茉莉看傅蓉儿恼怒，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哪一句出的错，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无辜地望着傅蓉儿，道：“芙蓉，你怎么了，怎么急成这个样儿，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了。我不过同你说着玩，又不会真把你送去。”
    傅蓉儿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同我是说着玩，可是，你却不知道，这世上，只有那不通教化的地方，真有将女子献给河神的。你不知道，那有多么惨。”
    茉莉道：“是让那女子一直在河神庙里，不许出去么？那不是和坐牢一样么？”
    傅蓉儿看茉莉一眼天真，长叹一声，道：“不是，你最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