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苏氏心

    三皇子想起当日见到自己的母亲时的模样，不由得一激灵。
    记忆里，他的母亲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此时，那一双眼睛早已浑不堪。
    他只见到他的母亲向着昕妃不停地叩头，口中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昕妃冷笑一声，道：“姐姐，你好生在这里，如今这里已如世外桃源，出了这里，外面的勾心斗角，都有妹妹独立去支撑，你放心，妹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的日子变得更为糟糕。”
    不会变得更为糟糕，自然，也不会变得更好。
    昕妃转过身来，走到自己的身边，道：“甥儿，你长大了，知道要跟着姨母过来了。好了，如今，你也见到你娘了，过去，同你娘说说话，姨母不陪你了。”
    三皇子听到这样的话，发觉昕妃早已经发现了自己，一时间，如一盆冰水，从头上浇落，他身体两侧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强逼着自己，说出一句：“甥儿不送。”
    看着锦衣华服昕妃，徐徐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再回过头去，看到自己面前，满是泥污的母亲苏氏，三皇子只觉得自己的心，碎如齑粉，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自己的母亲身边，伸手来，想要搀还在叩头的母亲起来。
    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见到自己，却连连往后退缩。
    三皇子强咬着牙，伸手揽起母亲苏氏，扶母亲坐到一旁台阶处，道：“阿娘，儿来晚了。”
    苏氏摇着头，道：“不，殿下你认错人了，奴婢不是。”
    三皇子抿起苏氏垂落的发丝，道：“阿娘，你受苦了，儿之前一直不知道你在这里。前不久，儿才发觉昕妃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看这里。儿斗胆猜测，她是来看你的，儿果然没有猜错。”
    那个时候，他看到，他的母亲并不肯回应。他继续徐徐地道：“阿娘，儿来此一趟，不容易，您不能同儿说几句话么？儿知道，阿娘，您在恼我，儿眼下，确实还没有法子救助你。不过，阿娘你放心，过不了多久，父皇会放儿外出当差。您放心，儿一定会做得好好地，让父皇看到儿的努力，儿会比所有人都用心，都努力，然后，博父皇能答应儿一个愿望，那时，儿就能接您出去了。”
    “阿娘，您还不愿意同儿说一句话么？您是怕连累儿子么？儿子怎么会怕您连累么？您放心，待儿找到是谁陷害了您，儿一定要他血债血偿。儿也会送她到这里受一番这样的苦处。”
    “阿娘，您不肯说，我知道，您是怕我得罪了那人，不过，您放心，再怎么着，我也是皇子，不论做错了什么事，父皇都不会怎么样的。阿娘，您告诉我，是皇后，还是昕妃？”
    一直不与三皇子对话的苏氏，忽然伸手捂住了三皇子的嘴，道：“殿下莫要胡言，罪奴罪有应得。”说着，拿眼睛望着左右。
    三皇子会意，知道此处人多嘴杂，不方便说话，便也不再勉强。
    他跌跌撞撞地出了烧炭处，不知怎么样，才挪回了明华宫，好在，这一路之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没有人看到他身上的炭污。
    回到明华宫，他一头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繁复的天花藻井。
    一直跟着他的小太监蒋成，上前道：“殿下往哪里去了，倒叫奴才好找，殿下，您的衣裳脏了，奴才伺候您换一件吧。”
    三皇子坐了起来，任凭蒋成伺候自己更衣，换下衣衫，蒋成方要抱着脏衣出去，便道：“不必拿去洗，回头，赏你一件新的，这个，留下来，单找个包袱皮，包裹好了，收起来罢。”
    蒋成点了点头，道一声：“是”，主子发了话，纵然他满是狐疑，也只有遵命而行。抬起头来，看到三皇子嘴角的脏污，道：“殿下，您的嘴角也脏了，奴才伺候您洗把脸。”
    三皇子道：“你去做你的事，不必管孤。”
    蒋成极少见到自己的主子这般冷淡下令，心中越发不解，却还是抱着脏衣，下去了。
    三皇子再一次躺在床上，脸上的脏污，是他多年未见的母亲所碰触得来的。到此时，母亲的手捂住自己嘴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失。母亲所碰上的脏污，他还不想就此洗去。
    就这样，他的脸上，带着脏污，过了一整天，直到第二日，要上朝时，他有心带着满脸的脏污，让自己的父皇看了生疑，自己好出言辩解，顺便为母亲求情。
    可是，到最后关头，他还是犹疑了，胆怯了，他将脸上的脏污洗去，干干净净地去上朝。
    下了朝，他带着银两，赏给了烧炭处的所有人，只为他们能腾出一间屋子，让他，和他的母亲，能够叙一叙话。
    这一回，他的母亲终于肯同他开口说话了。
    他的母亲，告诉他，在宫外，有一部书藏匿的地方。
    老实说，他并不十分地相信他母亲所说的，他觉得，七年的时间，一切都会变，那本书，不一定还在。况且，那本书里所记载的东西，他并不感什么兴趣。
    他希望，他的将来，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便有人能够懂得，让他所不愿意看到的人消失。他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做这些脏活。投毒下毒的事，只会给人以把柄，往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样的蠢事，他才不要做。
    他的母亲，再四地央求他，让他去取那本书，他也同样再四地回绝了。
    他的母亲，告诉了他，她如今所恨的人，不是皇后汪青，也不是昕妃兰草儿，而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傅蓉儿。
    初听这句话时，他是不解的，可是他的母亲，信誓旦旦地说被皇后、妃子欺压，她都能忍耐，可是，在她还是婕妤的时候，那个傅蓉儿一个宫女，却动手打她。
    这对她来讲，是莫大的耻辱，比之后来，被贬为罪奴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屈辱，都令她难以忍受。她一定要让傅蓉儿，死在她的手里，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