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梅凋

    还记得那个时候，汪青与太子新婚不久，便赶上先帝驾崩，太子成了皇上，她这个太子妃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后。为了能够适应自己新的身份，她与皇帝都是宵衣旰食，那个时候，她年纪又小，又不太懂女人孕中反应，最后还是太后提醒，才知道去传太医。后来，虽然注意保养，那个孩子却还是没有保住。
    想到那个没有活下来的公主，汪青心里就是一片的酸涩，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无法面对皇上，无法面对太后，甚至可以说是无法面对任何人。
    曦妃，便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有了越俎代庖取而代之的心思。
    直到六七年以后，她才一点点从当时的那个阴影里走了出来，才有了二皇子。
    因为大公主，还有明嫔的皇长子的早夭，皇帝的心里也一度质疑着自己。
    直到二皇子的诞生，皇后同皇帝才一起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如今这一胎，到现在来看，种种征兆又太像当初大公主的时候了，可是，太医们却只告诉饮食上注意一些，要多休息，连一碗安胎药也不曾开下来，仿佛汪青的这些艰难，都并不算什么似的。
    有的时候，汪青也会想，也许太医们的认知是对的，大公主离开已经十四年了，也许时间久了，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与当初的真实已然不同，也许这一胎，和当初的大公主并不全然一样。一切都是她想得多了。
    这一日，皇帝没有过来，而是在乾元殿待了许久，一入了夏，江南便是连绵的阴雨天，调粮、调人、安排救济，派遣钦差，这几日能连续往坤元宫陪伴皇后，已然是忙里偷闲了，如今的他，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后宫里了。
    到了晚上，一直没有等到皇帝的皇后汪青，勉强用了半碗饭，万幸的是，这一回竟然没有吐。
    用过了晚膳，汪青又抄了些经文，待肩膀有些酸了，便放下了笔。
    汪青伸手揉一揉自己的肩膀，傅蓉儿便上前替汪青按揉着。
    汪青道：“尚宫局那边，今日给报出数来了么？”
    傅蓉儿道：“这十年各样开销的总数，奴婢已然取了来，回来时，正赶上汪太太进宫，奴婢便先放耳房了，娘娘您若是要看，奴婢这就取过来。”
    汪青道：“本宫先不看，你同茉莉两个先看一看，回头，报我一个均数，再看一看有没有哪一年的数比之别的年份偏差太大的，也一并报于我，余下的，你们心里有个数就是了，不用都回本宫。”
    傅蓉儿心里犹记挂着自己偷偷捎带出来的那一册账簿，听到皇后这样吩咐，只是低声道一声：“是。”
    汪青听出傅蓉儿心里还有事，却只当傅蓉儿还在想要查出有什么纰漏来，便也没有深想。只轻轻打了个哈欠，道：“晚上好不容易吃得下点东西，这会儿反倒是犯起困来了。唉，伺候本宫歇息罢。”
    傅蓉儿与茉莉两个人一时间端水的端水，梳头的梳头，忙碌了起来。
    傅蓉儿替汪青按着头皮，道：“娘娘，您心里有烦心的事，奴婢却不知道您烦的是什么，不过，奴婢相信，不管是什么事，到最后都有能够解决的。”
    汪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道：“本宫哪有什么烦心事的，你又在想什么？”
    傅蓉儿道：“娘娘若不是心有焦虑，又何至于消瘦至斯？”
    一旁的茉莉道：“娘娘现在害口，怎么能不瘦呢？”
    汪青道：“有的时候，本宫也确实想多吃一些，可是没法子，你们也看到了，每天就是那个样子的。”
    傅蓉儿道：“娘娘，那不一样的，若单是因为害口而变得消瘦，脸上不至于这样没有光彩。娘娘，恕奴婢说话不知遮掩，您今天的脸色，比之前两日，更不好了，奴婢看了，这心里实在是有些担心。”
    汪青轻轻拍了拍傅蓉儿的手，道：“本宫没事，是你想得多了。茉莉，伺候本宫洗完脚之后，就回去歇着罢，耳房里那些账，你若有闲暇，便去看一看罢，对了，打今儿起，你们两个，不必一起过来，留一个人在耳房看账就是了。”
    二婢皆称是。
    一时，茉莉退了下去。
    皇后轻轻地抚了抚傅蓉儿头上的鬓发，苦笑一声道：“芙蓉，你真聪明，本宫是心里有烦心事，只是刚才不能说罢了。”
    傅蓉儿听皇后这样说，知道皇后有心里话同自己说，连忙抬起头来，正色望着皇后。
    皇后道：“茉莉的姨母，是本宫娘家的姨娘，这你是知道的罢。”
    傅蓉儿道：“知道。就是那个能腌好酸梅的那么姨娘么？”
    皇后神色有些凝重地道：“本宫今儿才得的信，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通常这个意思是指代着死亡，傅蓉儿听到这样的消息，饶是没有见过那位姨娘，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她强打着精神，道：“娘娘，茉莉她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个？”
    皇后点了点头，道：“本宫进宫时，茉莉虽然还没有出生，不过本宫也知道，茉莉对她这个姨母，是极亲的，所以，本宫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告诉她。”
    傅蓉儿点了点头，道：“是，先别告诉她，免得叫茉莉知道了心里难受，可是，娘娘，瞒又能瞒多久呢？时间久了，茉莉她总有知道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咱们又该怎么办呢？”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道：“到那时再说罢，实在不行，就说咱们也是才知道的罢。唉，这叫什么事呢？苏姨娘一向是保养得极好的，人又显年轻，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傅蓉儿道：“人有旦夕祸福，说得过一点的话，娘娘别为了他人的生死，伤了自家的神思。”
    皇后道：“本宫知道，本宫现在最要紧的，是要保好自己的这一胎，不过，本宫还是想同你念叨念叨，说一说这些。除了你，本宫是再也想不出还能同谁说这些了，唉，这个姨娘，本宫还记得在家的时候，那时总同她一起做针线，说起来，本宫的针线，倒有一半是她教的，她于本宫，原也有半师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