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出宫,能不能活?

    一时，葛荭儿做完了针线，站起身来，扭了扭腰肢，又活动活动脖子，休息一下自己早已僵硬的脊柱。回过头来，看到刘漓背对着众人，身体一起一伏的，倒像在抽泣一般，全不似往日作风，只当她还在为邓苹之死伤心，便凑到近处，道：“刘漓，你怎么样了？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替你想想法子。邓苹那丫头，虽然平时同你要好，但你放心，我们没有谁会因为她迁怒到你的，你别这个样儿。”
    刘漓转过头来，直愣愣地道：“要你管？”说罢，便彻底阖上了眼，再不说话。
    傅蓉儿拉过葛荭儿道：“荭姐姐，你别管她。好不容易那边出了个缺，她怎么能不烦心呢？咱们也都睡罢。”
    葛荭儿看了一眼那边任可儿等人，问道：“你那些东西不收拾了。”
    傅蓉儿笑道：“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这几件小衣裳，还有那头油香粉带回去，别的就都留下罢。”
    葛荭儿道：“也罢，回头，我回了姑姑，再把你的东西，给你送回坤元宫去。”
    傅蓉儿取笑道：“费这事做什么，指不定哪天，我还回来呢。”
    葛荭儿轻啐了一声，道：“呸，想什么呢？这一回回去，还不老实些？真以为下一回，还能这样容易过关么？”
    傅蓉儿躺在床上，笑吟吟地道：“是啊，若没有你在，这一回，我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过去的。这些天，真的谢谢你，我知道，你没少替我出力。真有下一回，怕是你已经出了宫，这尚药局里，还有谁能像你这般照顾我呢？”
    葛荭儿笑骂一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华姑姑、还廖典药、王掌药，哪一个待你差了？”
    正说着，只见王杏村出来，道：“我说小姑奶奶们，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明天都不当差了么？”
    众婢嘻笑着答应着，吹灭了屋里的灯烛，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再醒来时，天还蒙蒙亮，傅蓉儿看了一眼窗外的灰茫茫的天，知道天色还早，便又阖眼要睡，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便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拿出梳篦给自己梳头，今儿要去见皇后娘娘，无论如何，还是要收拾得体面一些的。
    梳顺了头发，又抹上头油，然后将所有的头发系于脑后，再分成四股，编成一条紧密圆润的大辫子。
    待梳好了头，看着众人犹在安睡，傅蓉儿只觉得两眼发酸，有心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却又担心弄乱了刚梳好的辫子，只得坐着，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耳畔一声：“蓉儿，你可是要学老僧入定了？”
    傅蓉儿缓缓地睁开眼，外面已是天光大亮，阳光照得有些刺眼，一下子，她竟然没有看清眼前人是谁，她又把眼睛阖上，只觉得两颗泪珠顺着下眼睑，流了下来。
    却听面前人道：“这可是要回坤元宫，高兴坏了啊？”这时，傅蓉儿才听到出面前同她说话的是刘漓。
    傅蓉儿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方睁开道：“回坤元宫，自然是高兴的。”却见屋里只剩下一个刘漓，再没有其他人，想来，都去当差了。
    刘漓道：“华姑姑叫你呢，这便拿了东西，跟着走罢。”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些生硬。
    傅蓉儿拎起小包袱，道一声“好”，便要走。
    刘漓却忽然拦阻道：“你等一等，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傅蓉儿伸出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刘漓笑道：“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便说不知道。”
    傅蓉儿笑道：“我又不傻，除了掌药的事外，还有什么，你会问我？”
    刘漓赔笑道：“不错，我是想问问你，华姑姑是什么意思。”
    傅蓉儿笑道：“华姑姑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知道呢？再说了，一会儿，我便要去坤元宫了，尚药局谁升谁降，又与我什么相干？”
    刘漓低下声音，带着恳求的语气，道：“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么？”她素来有些自矜，如今能够这样低声下气地同比她小了十来岁的傅蓉儿说话，已然是她最大限度的低头了。
    傅蓉儿道：“姑姑她们现在若是知道，该升谁，昨儿也就不会商量得这么晚还没有个结果了。罢了，你同我开了口，我也不能让你白张一回嘴，葛荭儿她是想出宫嫁人的，这件事，姑姑如今也知道了。如今，能和那边裴红衣一较长短的，只有你了。你们两个，到底谁更适合一些，姑姑也在犹豫，想来，这几天姑姑肯定会找些话问你的，该说什么，你心里提早有个准备。”她敷衍着刘漓，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却不料刘漓笑盈盈地点着头，道：“蓉儿，多谢你了。我知道，我这个人，有的时候不讨人喜欢，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行事没有坏心的。”
    傅蓉儿见她这般心实，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是没有坏心的，你不过是太想当这个掌药了。”
    刘漓微微一笑道：“是，我是太想当这个掌药了，没法子，我不像荭儿她，她出了宫，也是个能当家理事的娘子，我不同，我出了宫，能不能活，还是两回说着呢，我只能留在宫里，只有留在宫里，我才能活下去。”
    傅蓉儿冷笑道：“哪有这样严重，你进宫前怎么活，出宫后便怎么样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么？就是因为，你总是太爱找理由，把自己弄得冠冕堂皇。平时底下几个小丫头玩闹得过了一点，你比王掌药、廖典药都爱呵斥，你就那么想显得你比虽人更懂规矩。到现在贪慕权势、便贪慕权势罢，又何必把自己说得那样可怜？我就不信，一出了宫，你就活不下去。”
    她一向认为，人挪活，树挪死，刘漓口中所说的出宫不一定能活，她是一点也不信的。所以，她把在尚药局这些日子来的所有委曲求全，都忘记了，她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恼怒，都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