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若早十年

    傅蓉儿悻悻地将头埋在胳膊里，不去看华玉屏。
    华玉屏道：“我知道，我说的话你现在不爱听，你也不是傻子，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同你说这些。”
    傅蓉儿道：“难道，我把该是我的过错揽了过来，也是错么？难道，我就该看着她们因我而挨打么？”
    华玉屏道：“我倒宁愿看着你能够出言辩驳，说服我不打你们。而不是看你把所有的罪责，都一力承担，今儿，不过是几下子打，你担了，来日，若是有了杀头的罪过，你也担么？”
    傅蓉儿年幼胆大，从来没有正视过生与死，与时听华玉屏说来，心底也是一怔：是啊，要真是到了生死关头，自己又该怎么样办呢？难道，也都揽过来么？可是，不揽过来的话，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死么？是啊，应该打一个让所有人都不死的理由来才是。
    想到此处，傅蓉儿傻笑一声。
    华玉屏道：“又有什么好笑。”
    傅蓉儿道：“没什么，我在笑我实在太傻，可是，昨儿的事，到底是我错了，我怎么能辩驳得了？若是辩驳不了？”
    华玉屏道：“说下去，若是辩驳不了会怎么样？”
    傅蓉儿道：“我不知道，也许，会被您打得更重些罢。”
    华玉屏道：“你啊，有得时候胆大妄为，让人看着便害怕。有时又老实得过份，也让人害怕。”
    傅蓉儿满是不解地道：“姑姑，您说的话，我听不懂。”
    华玉屏道：“听不懂，便听不懂罢，今儿，天也不早了，好好歇着，有什么话儿明儿再说罢。”
    说着，自己解了衣裳，躺到傅蓉儿旁边。
    之后的日子里，傅蓉儿就在华玉屏的床上的养伤。华玉屏、廖碧英一天几次地替傅蓉儿上药，上过药后，每每还为了让药力更好地吸收，要用力的揉搓伤处，有的时候，傅蓉儿竟真比挨那刑杖时还疼。
    这几日，傅蓉儿很是受了不少地苦楚。
    无事时，华玉屏也扔给傅蓉儿一本笔记看，所以，傅蓉儿这几日过得虽然痛苦，却不至于无聊，
    到了第四日晚上，傅蓉儿始终欲言又止地望着华玉屏。华玉屏深知傅蓉儿的心思，也不点破。直到夜里，华玉屏收拾好一切，准备睡觉时，方对傅蓉儿道：“有什么话，说出来罢，今儿你再不说，明儿头上就该能找到白头发了。”
    傅蓉儿低着头，道：“没，没什么的。”
    华玉屏转过身，背对着傅蓉儿道：“你不说，我可不听了。睡觉。”
    傅蓉儿望着背对着自己的华玉屏，咬了咬牙，想要开口，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若是不说，又实在怕自己明日里承受不住，几番踌躇，竟落下泪来。
    却说华玉屏本就想引傅蓉儿主动说出来心事，是而欲擒故纵般地背过身去。却不想，傅蓉儿竟然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便又转过身来，对傅蓉儿道：“有什么话说出来，怎么这会子又胆小了？”
    傅蓉儿抽搭抽搭鼻子，道：“没，没什么，奴婢只是有些怕。”
    华玉屏看到傅蓉儿哭泣模样，一时起了顽心，心里虽明镜儿似的，却还是故做不知，笑道：“怕什么，说出来。”
    傅蓉儿又把头别过去道：“没，没什么，该怎么样，便怎么样罢。”
    华玉屏道：“你这丫头，趁我今儿心情好，心里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万一我同意了，你不是就赚了么？我若不同意，你就当没求过我，也没什么的。”
    傅蓉儿道：“姑姑能不能缓上一两日？”
    华玉屏笑道：“缓什么啊？”
    傅蓉儿道：“奴婢身上的伤，还没好透。”
    华玉屏道：“你那伤，我一天看个几回，好到什么样儿，我都知道的。”
    傅蓉儿道：“那，您能不能缓我几天？”
    华玉屏笑问道：“缓你什么？”
    傅蓉儿垂着头，道：“罢了，奴婢什么也不求了，奴婢什么也没说。”
    华玉屏坐起来笑道：“你啊，就说不出来，缓你几日打，是么？”
    傅蓉儿吃惊地望着华玉屏，道：“您都知道的。”
    华玉屏收起玩笑语气，道：“你这点子心思，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么？真真是枉你素日里还有点聪明劲儿了。我压根就没打算再打你。”
    傅蓉儿轻声道：“多谢姑姑了。”语气中，却没有一丝喜悦。
    华玉屏一时不解，却还是取笑道：“怎么，你不高兴？你要真那么讨打，我也能成全你，这就趴过来，赏你一顿巴掌。”
    傅蓉儿低着头，道：“奴婢不是不高兴，只是，奴婢的心里，又怕这一回，您为了奴婢，违了当日当着那么多人说过的话，往后，您该不好管这尚药局了。可是，奴婢又实在是受不住，忍不住要求您缓上两日。一公一私，奴婢的心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好了。”
    华玉屏长叹一声道：“哎，你这丫头，若是早十年入宫，就好了。”
    傅蓉儿满是不解的望着华玉屏。
    华玉屏道：“你若是早入宫十年，我费费心，也就知道这尚药局将来该交到谁的手里了。”
    傅蓉儿听华玉屏言语中带有提携之意，却又不敢当真，只道：“奴婢不敢的。”
    华玉屏哂笑一声，道：“这个时候，又胆小起来了。”
    傅蓉儿道：“奴婢不是胆小，奴婢实是知道自己不配。”
    华玉屏道：“你小小年纪，能因这法度二字而踌躇，便已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赶不上的了。”
    傅蓉儿只道一声：“姑姑谬赞。”
    华玉屏道：“你是一块璞玉浑金，可是，你只是宫婢，我便只能把你锻炼成一块儿青砖，一块瓦，咱们都是奴婢，我没有本事，也不能把你雕琢成一块美玉，令人赏玩。咱们都是奴婢，只能做一块儿砖，任人踩、任人踏，咱们要承受着自己的差事，咱们也要围起这一道道红墙，成为别人的规矩准绳。”
    傅蓉儿完全弄不懂此时的华玉屏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隐隐地觉得，她在告诉自己一道不能逾越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