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家兄情面

    两个典药的争吵，傅蓉儿一个宫婢却是劝不得的。她趴在床上，心里苦极，只道：“华姑姑呢？”
    马素冷冷地道：“被皇后娘娘传去了，有你这么个丫头，给姨母，给我们都惹出了多少事？”
    廖碧英看了一眼马素，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我在这里照顾着她，连等司药回来就是了。”
    马素道：“得了，单叫你一个人在，回头姨母又该骂我懒了，唉一个没品没级的宫婢如今倒叫两个正五品典药伺候着，芙蓉，你如今可是个人物了。”
    傅蓉儿强忍着身后的疼，向马素微微一笑。诚然，两个典药照顾着一个没有品级的宫婢，还是一个得罪了如日中天的曦妃，失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的恩宠的宫婢，是一件不说是冒险，也是容易招人白眼的事。
    一时，华玉屏回来，看到马素与廖碧英在一旁照料着傅蓉儿，笑道：“难得，你们两个在一块儿不吵不闹，都回去吧，这丫头这儿有我呢。”
    马素道：“姨母，皇后娘娘可说了什么了？”
    傅蓉儿迷迷糊糊间，听到“皇后”二字，抬起了眼睛，静静地倾听。
    华玉屏却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一句：“不与你相干。”
    傅蓉儿听出华玉屏心里不痛快，低顺了头，她可不想这个时候说话，一句说不好，又是一番祸事。
    华玉屏坐在傅蓉儿身边，看了一眼伤势，道：“亏你们俩当差多年，这样的伤势，不把瘀血放出去就敢上药。”
    廖碧英道：“奴婢们也知道不放瘀血，伤好得要慢些，只是，奴婢实怕一但流了血，会落下疤痕。”
    华玉屏道：“倒是别留疤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怎么连你也糊涂了。取针来，拿酒来。”
    廖碧英与马素知道劝不得，只得拿了烧酒、银针过来。
    华玉屏打开泥封，屋里瞬间弥漫着馥郁浓烈的酒香。倒一碗酒，洇湿手巾，擦去傅蓉儿身后的药膏。
    再倒一碗酒，用棉纸搓一个纸捻，把纸捻往烛火上一凑，再往酒碗上一探，酒碗上立时燃起了蓝荧荧的火苗来。
    廖碧英又拿一块儿干净的手巾，放到傅蓉儿面前，道：“咬着些。”
    傅蓉儿满面苍白，神情有些恍惚，并没有听清廖碧英在说些什么。
    廖碧英把手巾往前一探，轻喝道：“张嘴。”
    傅蓉儿这一回乖乖的将嘴角张开了，廖碧英就势将手巾塞到了傅蓉儿嘴里。
    廖碧英同马素一个按着傅蓉儿的头，一个按着她的腿，生怕她一会儿疼得狠了乱动。
    华玉屏捏着银针，将针尖在火上燎了几燎，方往傅蓉儿身后刺去。
    刹那间，尖锐的刺痛取代了之前火烧火燎的疼痛，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的反复。
    傅蓉儿咬着帕子，眼中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华玉屏替傅蓉儿放了瘀血，又重新抹上了药膏，在马素与廖碧英的伺候下洗了手。
    华玉屏坐在傅蓉儿身边，对两个典药道：“你们都回去罢，明儿，都还有得忙了。”
    马素与廖碧英应了一声：“是”，便要退去。
    华玉屏临了又说了一声道：“碧英，曦妃娘娘的药，多经心些，千万别再出了差错。”
    廖碧英恭敬地说了一声：“明白。”便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华玉屏还有傅蓉儿。
    华玉屏轻拍了拍傅蓉儿僵直的脊背，道：“别怕，都过去了。”
    傅蓉儿不语。
    华玉屏絮絮地道：“这会儿，屋里再没有别人，只有咱们两个，咱们娘儿俩个，不妨说些心里话，我知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心里多少都有些恨我的。”
    傅蓉儿轻咳了一声，道：“没有的。”这一开口，沙哑的声音让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华玉屏倒了一杯茶，递到傅蓉儿手里。
    傅蓉儿轻抿了一口，抬头望着华玉屏，不想腰上用了力，又疼了起来。
    华玉屏看着傅蓉儿疼得扭曲的脸，道：“你别乱动，真扭到了腰，不是玩儿的。”
    傅蓉儿将头埋在臂弯里，“嗯”了一声。
    华玉屏轻轻地道：“这一回，你该知道了，和真正的刑杖比起来，我平时打你们的，跟本算不得什么。宫里的人，上上下下，都说我待你们这些小丫头，太过严苛，同僚们都爱拿这话揶揄着我。可是，谁又知道，我这么打你们，就是为了你们别有朝一日，真的挨上刑杖，那东西，打起人来，四十杖，便能要人半条命。真有身子骨弱的，连三十杖都撑不下来，人就没了。”
    傅蓉儿这才真正知道刑杖的可怖，轻声道：“那我现在？”
    华玉屏道：“不知道她们同没同你说，才打到十来下时，曦妃娘娘便被皇后娘娘叫去听琵琶了。曦妃娘娘既不在旁边坐镇，宫正司的人，又与你没有什么私仇，哪里还会玩命打你，也就敷衍过去了。”
    至于曦妃走后，她华玉屏袖里乾坤一百两的银票送到掌刑人的手里，廖碧英又趁机往傅蓉儿口里送了续命的参片，这些事，华玉屏都还不打算同傅蓉儿说。
    傅蓉儿迟早会烧尾附骥，此时自己若是一味地估义示恩，难免失之刻意。有些好处，自己可以当着傅蓉儿的面说，有的好处，却还不过说的时候。
    傅蓉儿听了华玉屏的解释，轻声道：“若这样说，那三十杖便要了命的，想来，是有私仇的了。”
    华玉屏道：“私仇或有，不过，更多的是看的家兄情面。”
    傅蓉儿听了，随口道：“家兄情面？难道那受刑的得罪了执刑的兄长？”
    听傅蓉儿说完，华玉屏一时也怔住了。她本来以为自己随口用了晋人鲁褒的《钱神论》里的典故，以“家兄”二字代替了钱，傅蓉儿不至于理会差了。可是，看傅蓉儿的反应，竟似全然不知的模样。
    华玉屏一怔之后，又莞尔笑道：“你没听过‘孔方兄’的典故？”
    傅蓉儿道：“恍惚听说过，似乎是指钱。姑姑无端说这个做什么？”
    华玉屏道：“孔方兄，也可用家兄二字代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