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恨他

    水牢的水会自动涨潮，涨到一定的水位再退下去。
    她看到的刚好是柳叶眉受完水刑之后的样子。
    双眼猩红，挣扎地瞪大，张着嘴，不断地往外呕水。
    而那水呕出来，竟是墨绿色掺着黑色。
    吐完之后，她就紧闭上眼睛，脸色惨白，看上去十分痛苦。
    小扫把手脚发软，缓了很久，才慢慢起身，走了过去。
    “柳姐姐？”
    她轻轻叫了一声。
    没有反应。
    她抿了抿唇，心跳很快，像在打擂鼓一般。
    她呼了一口气，准备再喊一句的时候，方才还一片死寂，低着头的人，突然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扫把脚步一软，握着一旁的铁链子，才不至于摔倒。
    “柳姐姐？”
    她又喊了一句。
    咳嗽声渐渐停止，柳叶眉勉强睁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冷笑了一声，“是你啊，新夫人。”
    小扫把咬了咬下唇，听出来她在讽刺自己，还是点点头，“是我。”
    “呸！”
    柳叶眉一口血水吐在她脸上，狠狠道：“下贱东西！”
    小扫把闭上眼睛，没有躲，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她伸手擦了擦，也点头，“我是。”
    她确实是下贱东西，在快活楼也是，所以才叫小扫把，柳叶眉说得没错。
    她即没有恼怒，也没有记仇，神情很淡，好像她在快活楼那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
    柳叶眉看着这张相伴了无数个时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突然感觉陌生得可怕。
    她变漂亮了，一张脸稍微润泽就美艳无比，丝毫不逊于她。
    也许应该说，她一直是这么漂亮，只是婚后才显示出来。
    柳叶眉一直知道小扫把姿色甚高，不然烟花楼的妈妈一开始便不会接受她。
    妈妈那时一回得了两个极品，一个是柳叶眉，一个便是小扫把。
    只可惜验货的时候才发现，这小扫把是个石女。
    她情感淡薄，没有起伏，不管是被欺负，还是被吹捧，她都只会偏着头，毫无表情地看着你。
    妈妈痛心不已。
    好似得了块上好的宝玉，却嵌在一块顽石之中，取之不得，弃之可惜。
    也不是没有调教过，只是这小扫把，当真是冷血冷情。
    就是那些初次接客，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都要比她多生出几分风姿与性感。
    她这般僵硬无趣，在床上也只会惹恼了客人。
    妈妈很是发愁。
    本可以装作没有这回事，将小扫把随意取个花名，拍卖出去的。
    只是那天延伸的老嬷嬷，次日便将这件事传得业内人尽皆知。
    说烟花楼的妈妈，这次赔惨了，花了大钱，却找来一个石女。
    妈妈那时候急着脱手，这消息一传出去，也只能砸在手里了。
    也有一些小商小户想要买回去充充门面，只是不肯出个好一点的价格。
    她买小扫把花了大价钱，轻易不愿出手，但也没有客人愿意花等价的钱买一个石女。
    在烟花楼买姑娘，大抵还是为了那档子事，没人会愿意买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回去。
    妈妈越看那张漂亮的脸，就越是有气，便不再给小扫把打扮，甚至花名都没有给她。
    小扫把便落了个打杂的差事，每日扫地擦桌，竟一点不忿都没有。
    眼看她同期的姐姐在烟花楼崭露头角，成为最艳丽的花魁，她始终是一个打杂的，却怡然自得，每日闲散舒适。
    而她疏于打扮，宝玉蒙尘，也不再光彩，整日灰蒙蒙的她，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是个不起眼的小扫把。
    妈妈更气了。
    只要一见着小扫把的脸，就能想到当初损失了多么大的一笔银子。
    唐王爷来娶柳叶眉的时候，妈妈很高兴。
    尽管只是纳妾，但王爷毕竟是王爷，妈妈阿谀奉承的时候，顺便将小扫把塞给柳叶眉做了陪嫁。
    唐王爷虽然无所谓陪嫁的人，他只要柳叶眉，但是妈妈既然一片好意，他便也给了赏钱。
    妈妈这才在小扫把身上拿回本钱。
    于是便欢天喜地地进了王爷府。
    小扫把还和以前那般冷情，淡淡然的，好似你根本抓不住她。
    任何人都有弱点，任何人都有把柄，可是她没有。
    但她又是爱笑的。
    这让柳叶眉甚至有些畏惧她。
    可如今看着这往日不足挂齿的卑贱之徒，竟然直接挤了她的位置，摇身一变成了王妃，柳叶眉才恍然醒悟，原来从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小扫把着实心机深重，她要的可不只是荣华富贵，还有如今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的正妻之位！
    柳叶眉恨，恨自己被这么一个有城府的人欺瞒了这么些年！
    她笑，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眼泪顺着眼角往脸庞下直淌。
    “小扫把，我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般的雄才伟略！你真是扮猪吃老虎的好典范，如今你代替我嫁给了唐墨焰，心里很是得意的罢！”
    小扫把低下头，呐呐道：“我不是替你嫁给三爷的……”
    柳叶眉听到了她的声音，随即笑得更加张狂，“是啊！你是什么下贱货色，也配代替我柳叶眉？唐墨焰怕是已经知道你是石女这件事情了罢！”
    小扫把摇摇头，“不是，我不是石女，我想当初是妈妈弄错了。”
    柳叶眉一怔。
    她脸上写满了愕然，仓皇着问：“你……你们已经……”
    小扫把点点头，“难怪烟花楼每日都宾客如云，姐姐们虽然说累，却也笑得开怀，原来那种事，是很快活的，我也不知道妈妈先前为何说我这辈子都无法享受这种欢愉。”
    她昨晚的确哭了很久，但却是快活的。
    她也是昨晚才知道，原来欢愉到极致，是会流泪的。
    柳叶眉如雷轰顶。
    “他……他怎么能这般对我……”
    她笑着哭，又哭着笑。
    小扫把有些糊涂，“柳姐姐，你难受的罢？”
    “难受啊！掏心窝子般难受！”柳叶眉难得示弱。
    “为什么呢？”
    小扫把问她，皱着眉，似乎很是不解，“因为你恨我，所以我快活了，你便难受么？”
    柳叶眉讽刺一笑，冷然地看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配让我来恨？我恨的人是唐墨焰！他从前那般爱我，如今却这般对我，我恨他！我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