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母女

    夏慕云想过千万种颜婉沁此刻可能有的表情，淡然的，温柔的，自责的，后悔的，可是，唯独没想到空洞的，是的，是空洞，是那种眼神完全没有焦距的空洞，是那种仿佛临死之人才会有的放空，不得不说，这样的颜婉沁吓到了她，让她的心为她狠狠的抽了一下，深深的疼，淡淡的酸。
    她深吸一口气，迈着轻轻的脚步向她走去。
    颜婉沁还是看着天花板，一声不吭。
    夏慕云把手上的银盘放在了床头，自己坐在了床边，她的喉咙突然变得很干涩，那个平时最顺口的妈字卡在那里，想叫却叫不出。
    微微凹陷下去的床把颜婉沁从想象的世界里拉出来，她终于把视线对上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在看见她的一瞬，眼神很明显的闪了一下，接着抿紧了嘴唇。
    紧张，这是紧张的表现，夏慕云仔细的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没有说话。
    颜婉沁看着她也没有吭声，真快啊，这个小家伙好像不久前还是一个短手短脚，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她一直把她当做小女孩般疼爱着，可是现在一看，她已经是美丽脱俗的成熟女人了，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骄傲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
    夏慕云看着那一抹轻笑，突然之间就红了眼眶，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感觉都有，一时间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静静的看着她……
    她老了，她真的老了……面容憔悴了，她在她眼里一直都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得像一个神话，一个永远不会衰退，不会变色的神话，她总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柔，那么进退得仪，找不出一丝的破绽，她曾经一度怀疑过她到底是不是人间产物。
    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飘渺却也淡定，让人心安。这样的女人是她的母亲，她没有一刻不为这个事实而感到骄傲，感到得意，如果她的人生有什么可以炫耀的东西，那她这个妈妈，肯定是首当其冲的……
    “呦呦……”
    颜婉沁轻唤着她的小名，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夏慕云怔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
    颜婉沁笑了笑，接着道“你知道吗？你刚生出来的时候真的好丑好丑，脸红红的皱成一团，看不清五官，当然，芸熙也是这样，可是因为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也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所以我执着的认为她比你漂亮，你是夏岳和麦晓莲的女儿，我那时候就想，两个人品这么低劣的人生出来的小孩，长大了以后一定和她的父母一样，让人反胃。”
    “而夏岳残忍的话还言犹在耳，我几乎没有考虑就做出了决定，把你和芸熙掉了包，那时候我脑子里第一个想的是，我要报复夏岳让他生不如死，第二个想的才是我的女儿会得到更好的生活，我的母爱和道德已经在夏岳害死他后全部崩塌。”
    夏慕云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表意见，含着眼泪却倔强的不肯让它们滴落。
    “你一天天的长大，我终是忍不住良心的谴责偷偷跑回夏家看你，可是没想到只一眼我就深深的喜欢上了你，你可爱的小脸，你那不符合年纪淡漠防备的眼神，我突然之间把自己放入了一个母亲的角色里……”说到这里，颜婉沁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你说我冷酷也好，残忍也罢，我还是要真实的告诉你，从我生下芸熙后我就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个任务，我并没有那种对她牵肠挂肚的感觉，有时候我甚至完全不觉得自己已为人母，大多数时间我是靠着幻想夏岳知道真相后的错愕和痛苦而勉强过日子的。”
    “这很病态也很疯狂，是你，把我带出了这样的疯狂，从第一次和你接触以后，我幻想夏岳掉入痛苦深渊的时间少了，我会想下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要做些什么，我会想其他的妈妈是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的，我会想怎么才可以让你高兴……”
    夏慕云吸了吸鼻子，她知道她没有说谎，她绝对花了很多心思来教育她，不是教她什么了不起的才艺而是教她怎么做人……
    “呦呦，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一一说清楚，但是如果你问我后悔吗，我告诉你，我是后悔的，可是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把你和芸熙掉包，就算不为了报仇，也要让他的孩子活得幸福，我别无选择，因为芸熙是他存在过这个世上的惟一证明了。”
    颜婉沁苦笑着坐起身，靠在了床头，这是一种偏执，可怕的偏执。
    夏慕云抿了抿唇，轻声的问出了一句“你爱过我吗？爱过我这个仇人所生出来的孩子吗？”
    颜婉沁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下一秒就给出了答案，毫不犹豫并且坚定无比。
    “我爱你比爱芸熙多。”
    夏慕云嘴一扁，眼睛一眨，豆大的眼泪就滑落下了脸庞，一颗接一颗，一颗接一颗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妈……”
    她娇娇的喊了一声，就像平时撒娇时的声音，然后猛的扑进了她的怀里。
    颜婉沁抱住她，也失控得眼泪狂掉。
    说她变态也好，有病也罢，也许从她把她和芸熙掉包了以后，夏芸熙就成了夏家的女儿，而她……是她颜婉沁的女儿。她们没有血缘，可就是母女情深，这种感情没法解释，更无法说明。
    “我不管那些狗屁事，谁养我教我，谁就是我妈，你是我妈，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让夏家什么的统统见鬼去？”
    夏慕云边哭边气壮山河的大吼着。
    颜婉沁心里难受得很，抱着她一直在说对不起。
    两个女人哭哭啼啼的折腾了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颜婉沁温柔的给夏慕云擦眼泪，搞得像什么苦情戏一样。
    然后夏慕云又跟她说了司晔和唐婧冉的事，当然不忘告状，说司临风欺负她，让她觉得好丢脸，没脸见人了
    听见她数落司临风的不是，夏慕云顿时连连称是，一脸找到知音，回到组织的表情，还脱鞋钻进她的被窝撒娇的偎进她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颜婉沁搂着她，叹了口气，“呦呦，对不起。”
    夏慕云摇了摇头“不要说对不起，妈，我们之间永远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的存在，以前的恩恩怨怨让我们一笔勾销，你不必觉得内疚，因为这些都是夏岳欠你的，父债女偿，我也算还了他把我制造出来的恩，你还是我妈，我还是你女儿，让你疼爱我，让我孝顺你，好不好？”
    颜婉沁握紧双拳，花了好大的定力才能忍住不让眼泪再次决堤，她勉强的扯起一抹微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