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朝暮重回

    太清门的观星台上，有一张玉案，放在正中央，映照着星辉。
    天上的月光忽然大盛，有一缕直直照射在玉案之上，一张卷轴出现在玉案之上，同时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木偶，靠着坠落的力量，顺势滚动到了玉案之下，在夜里看不出半点踪迹来。
    无微与玄机一前一后到了观星台，无微上前取下卷轴打开看完后又递给玄机：“真君对我们的进度很不满意，玄机，我劝过你多次了，当断则断。”
    玄机默默看完卷轴并不反驳什么，听完无微的教诲后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明日会去趟玄岩城，需得先探一探江瑟瑟那行人的虚实才是。”
    玄机行礼告退，心中思绪繁多，两人都没注意那小小的木偶，借着夜色翻滚到了玄机的衣袍之上。
    回到藏冰峰后，玄机先如往常一样进入了密室，取下自己的一块血肉炼制成药，现在玄光的身体越来越差，寻常修士的血肉功效已经不足，身为元婴期的玄机只能自取其血肉。
    没顾得上先疗伤，玄机趁着血肉还新鲜，与几味珍贵药草一起加以炼制，最后浓缩成了浓浓的一碗汤药。
    裸露的手臂上遍布伤痕，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等到药炼制完成后，玄机才给伤口撒上药粉再裹上绷带，又换了一件玄色衣裳，确保自己身上没有半点血腥味后，才端着药走到了玄光的房间。
    玄光听见屋外的脚步，放下手中的书，等着玄机走进，一如往常的喝下那碗药。
    最近的药越发苦涩，连日日喝药味觉都几乎麻木的玄光都觉得难以下咽，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后，喘了口气。
    玄机在一旁看着玄光喝完药，收了那碗便往回走，最近因以血肉入药气血越发亏空，恐久留于此被玄光看出端倪来。
    说不清玄机心中更怕看见玄光得知自己以血肉入药后，是不忍难过还是无动于衷甚至是畅意。
    玄机走后，衣袍上掉下来的木偶引起了玄光的注意，他将木偶捡了起来，借着烛光看清了木偶的面容，倒吸了一口气。
    那木偶眉目模糊，但眉心有一点朱红，让他立刻想起了那个无缘无故消失在所有人记忆中的朝暮。
    “......你是朝暮？”
    玄光说完后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是我魔障了，你怎会是个木偶......”
    然而那木偶却真的缓缓抬起了手放在了玄光的拇指上，虽没有开口言语，却似乎传达出了肯定的意思。
    因为木偶的关节以圆木珠连接，不能言语的朝暮只能勉强挥动手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玄光在桌上铺开一张纸，又用毛笔蘸了一点墨点在了木偶的手上，将木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说不出来，便写出来吧。”
    靠着艰难的动作，朝暮花了不少时间才让玄光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因为飞升后的修士会受九州天道的限制，力量过于强大会威胁到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因此不能再以真身返回九州。
    原本上古时期还有不少修士以化身回归九州，或指点后辈，或缅怀过往，但从大战后，便再无任何一个飞升后的修士重回九州。
    无上真君以神谕为指引与无微交流，自身也无法降临到九州，过强的能力会被九州的天道排斥在外。
    朝暮被无上真君触碰的那一刻，涌现了一段原本没有的记忆，从自己作为一块木头开始，逐渐被无上真君雕刻成型，成为了一具木偶。
    木偶成型后，无上真君抽出了自己一部分的元神，造出了一个只有三魂没有七魄的分身来，让他进入了木偶，成为了一个有血有肉，与常人无异的婴儿。
    无论是人还是异族，天生都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掌管生的胎光、掌管智的爽灵，还有性灵之光的幽精。
    魂欲人生，魄欲人死，三魂是生命存在的基础，而七魄则让人有七情六欲。
    无上真君没有赋予这个分身七魄，就是为了让分身免受情欲纷扰，专心完成他的指令便是。
    这枚木偶最后被无上真君投入了九州，化作了南珠国贵妃之子，朝暮。
    这段记忆让朝暮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也明白了为何自己天生与其他孩童不一样，在幼时便因淡泊情感而被父母厌弃。
    因为朝暮被金珠打回原形，排斥出九州之外，无上真君厌恶那道雷劫气息，没有仔细探查木偶，也没有发现这木偶竟然已经自生了七魄。
    然而朝暮的记忆也多了初生的那一段，作为无上真君分身的他却并不明白，无上真君费劲心思造了一个分身出来投入九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在心底里他觉得，以无上真君对九州天道的厌恶程度来说，无上真君的目的对于整个九州而言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终于朝暮借着无上真君给无微传讯的间隙与那道神谕一起重新回到了九州，虽暂时不能恢复人身，但总归有机会再与江瑟瑟重逢。
    看完了朝暮的自白后，玄光也只能感叹他的心性之坚韧：“要是你早来些时日就好了，你心心念念之人前段时间曾来过太清门，应是救了芳草峰的一名弟子，还与我见了一面。”
    听到江瑟瑟的消息，朝暮的手在纸上杵了一个墨点，半晌又写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来。
    玄光看清字迹后哭笑一声：“并非我不愿帮你，只是我现在连藏冰峰都出不去，如何将你送到她身边。”
    朝暮呆在纸上，似乎在思索着策略，玄光的目光滑到一旁的古书上，忽然眼睛一亮：“我倒是有个法子，两全其美，你还能恢复人身，只是也有弊处。”
    虽然玄光被限制不能离开藏冰峰，但玄机对他其实还算百依百顺，除了生死要什么都会给他寻来，漫漫数年，玄光钻进了书海中，在书中慰藉着自己痛苦的灵魂，因此也看到了许多上古秘法。
    “有一法，名为换魂术。”玄光徐徐道来：“既然你如今三魂七魄健全仍可栖于这木偶，说明木偶本身是可以容纳人魂的，你与我换魂，我也可以脱离父亲的禁锢，求得一死。”
    换魂术对修为并没有什么要求，只需两人心甘情愿即可，只是施法过程需要四十九日，且成功率只有三成，若失败，二者皆身死魂消。
    “我一心求死，并不畏惧失败，但于你而言却是很大的风险。”玄光沉吟道：“而且就算侥幸成功，你得了我这具残魄身躯，没有我父亲的续命之法，也难存活。你想想吧。”
    朝暮在魂魄被九州排斥之前，已经有了金丹期修为，若挑一个修为低的人进行夺舍，成功率也比这换魂之法高上许多。
    但是朝暮知道，如果自己也与玄机等人一般枉顾生灵，那有了命去见江瑟瑟又有什么脸面再与她长相厮守呢。
    而且玄光不能离开藏冰峰，平日进出的只有玄机一人，无上真君又一次给无微传讯，此时有什么新的密谋尚未可知。
    朝暮一日也不愿多等，想早些见到江瑟瑟，将知道的一切告知她，也算为她的未来多了一份保障。
    “我可以。”最后朝暮在纸上留下了这三个字，简短的三个字表明了他的决心。
    虽然两人都心意已决，但需要四十九日也得寻到一个好时机才是。
    没等多久，玄机又一次来送药，这次的药比以往的都要多上不少，玄机甚至没能掩盖住自己的伤势带来的血腥味，便急匆匆地催促着玄光喝药。
    玄光看着嘴唇发白的玄机，怎会不懂现在的药从何而来，他看着黑黢黢的汤药，耳边还传来的玄机的嘱咐声。
    “我有事需离开约三个月的时间，这药能维持三个月的效果，我不在这些天，你.......好生照顾自己。”玄机欲言又止，没能在玄光脸上看到一丝波动，心中难掩失望，却并不严明。
    “喝了药，好好休息吧。”
    玄机快要踏出门那一刻，玄光唤住了他，玄光艰难地跪在地上，给玄机磕了一个头：“父亲，孩儿不孝......让父亲为了孩儿的命至此，还愿父亲悬崖勒马，再不要枉顾性命。”
    玄机听到了背后的动静，只觉得自己心被攥紧了一般的难受，什么也没有答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玄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玄机杀人如麻，归根到底症结却在自己，能在死之前与玄机最后道别，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端起药碗后，玄光看了看桌上的朝暮笑道：“之前我拜托你的心上人让她将我的尸首与祠堂一并烧毁，现在看来这个事还得让你帮我完成了。”
    朝暮的手上下挥动了一下，表示答应了这件事，看着玄光仰头将一大碗药一饮而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玄机握上，剑离开了藏冰峰，离开前，望了一眼玄光的方向，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见一面。
    忙了一整夜的玄光累地跌坐在地上，将沾着朱砂的的笔往旁边一扔，看着画好的阵法，将朝暮放到了一侧，自己在朝暮的对面盘腿坐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