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有魂无魄

    藏冰峰的主楼外站满了人，其中一个蓝衣男子双手紧握，跪在门前，在常年下雪的藏冰峰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失血过多，药石罔救。”芳草真人收回号脉的手，叹了口气，踌躇着安慰道：“玄机你……莫要太伤心。”
    玄机的手紧握成拳，看着玄光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的脸，艰难开口道：“方眉，我记得，门中有一秘术，以血肉换长生……”
    “你疯了！那是禁术，掌门不会同意传授于你的！”方眉大声呵道，看着玄机悲痛难忍的神情又缓和了声音劝道：“就算掌门同意，可那是邪术，效果如何没有人真的试过。”
    太清门底蕴丰厚，藏经阁的功法无数，有一些功法因为特殊原因被束之高阁，不向弟子开放。
    但作为长老的两人对这些禁术并不陌生，其中有一部功法，是一个备受争议的前辈所创，以修士血肉换取自身寿命的延长，因为方法太过残忍，被列为禁术。
    “哪怕有一线生机，我也不能就这样看着玄光去死。”玄机下定了决心，不再听方眉的劝阻，推开门扬长而去。
    一直跪在门外的成岭看着玄机急匆匆的离开，将目光投向屋内，看不见躺着的玄光身影，只能看见芳草真人一脸的悲意，不觉心中一痛，跌坐在地。
    玄光的命用珍贵的药草吊着，玄机去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赶了回来，瞥了一眼满院子神情紧张关心的弟子，沉声道：“全回去休息，战事还没结束。”
    弟子们不敢违拗玄机的命令，行李后一一告退，最后只留下了还跪在地上的成岭。
    “师父，让我留下吧，是不是有救小师弟的法子了？”成岭撑着地站了起来，跪太久腿脚发麻，踉跄了几步。
    玄机看了他一眼，最后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两人走到玄光的床前，玄机将一个瓷碗放在桌上，捋起自己的衣袖，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就要往手臂上刺，被成岭死死拦下。
    “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玄机挥开成岭的手，语气急躁道：“这是唯一能救光儿的法子，没时间犹豫不决了。”
    成岭闻言立刻卷起自己的袖子，将胳膊伸到玄机面前：“师父，让我来吧，小师弟是因为我才会重伤，而且你还要肩负重任，太清门不能没有你。”
    玄机只是看了成岭几秒，没有犹豫，朝着成岭落下了匕首，生生刮下了一大块血肉来。
    昏迷中的玄光只感觉自己的嘴边被冰凉的东西触碰，然后被灌进了一股腥味浓烈的液体。
    按照那部功法以修士血肉入药后，随意绑好伤口疼出一脸冷汗的成岭与玄机寸步不离地守在玄光床前。
    眼看玄光的脸慢慢恢复了血色，有了好转的迹象，还没来得及开心，很快玄光呕出了一大口黑红色的血，打湿了大片衣衫，情况急转直下。
    成岭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撸起另一边的衣袖，伸向玄机：“师父快，再制药！”
    不知过了多久，玄光从漫长的昏睡中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看向头上的帐曼，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忍，仿佛被马车碾压过一般。
    “光儿，你感觉怎么样？”原本趴在床边的玄机瞬间坐起，握住玄光的手，一脸急切地问道。
    玄光看了看玄机，半晌才艰难开口道：“父亲，成岭师兄怎么样了？”
    玄机的眼神下意识闪躲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玄光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后才松了口气：“战事吃紧，他回前线了，你好好休息。”
    玄光以为自己是被门中医术最高超的芳草真人所救，当他特地拖着未痊愈的身体去道谢时，却只得到了芳草真人一句深深的叹息。
    直到玄光的身体再一次出问题，他亲眼所见自己的父亲如何救的自己，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成岭再不被同门提起。
    玄光几乎是连滚带爬进了藏冰峰的祠堂，这里摆放着战争中丧生的所有弟子的牌位，而成岭的牌位也赫然在列。
    玄机端着拿碗黑沉沉的汤药，走到玄光面前，看着他抱着成岭的牌位不断地去抠自己的喉咙，希望呕吐出什么来，却只能吐出酸液。
    “光儿，该喝药了。”玄机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半蹲**子，用近乎温柔的语气说道。
    玄光抱着成岭的牌位连连倒退，哭喊出声：“我不吃人血，父亲，我不要靠这个活着……不要……”
    玄机没有说话，伸手凌空一指，让玄光瞬间愣在了原地，端着那碗药，一口一口地倒进了玄光的嘴里。
    封印没有立刻解除，玄机抱着玄光回到他的卧室，一直守着他，直到药效全部炼化，再解开了玄光的封印。
    “光儿，父亲答应过你，会保你一世平安。”
    这段痛苦的回忆在玄光断断续续地声音中被重新翻出来，字字建艰涩，字字泣血。
    “一开始，只靠喝药还有用。”玄光看着成片的牌位继续说道：“后来我的身体开始溃烂，父亲用了那部功法中更残忍的招式，用别的师兄的肢体接在了我的身上。”
    玄光伸手将衣袖拉开，他的身体上有许多明显的疤痕，看缝合的样式似乎是拼接两个部分而成。
    “按照你的说法，我能记得朝暮也不奇怪，毕竟我应该也不算一个人了，天道要是感知我的存在，也许会给我一道天雷吧。”
    玄光这样行尸走肉的生活持续了很多年，为了防止他自戕，玄机设下了无数禁令，让他不能离开藏冰峰，要不是在自己的卧室看书发呆，要么就是在祠堂上香打扫。
    那些成了自己的入口药乃至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师兄师姐们，也许有人是自愿的，但大多都死于对师父的信任。
    玄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活着，直到藏冰峰某日又来了一位弟子，说是玄机新收的徒弟。
    那个新弟子寡言少语，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很快玄光也发现了玄机收他为徒的原因。
    无论受多重的伤，只要不是一击致命都能慢慢恢复，对于需要时常喝人血的玄光来说，简直就是最优质的良药。
    第一次被玄机取下血肉的时候，朝暮仅仅是因为疼痛皱了眉头，没有质问为什么，只是听从了安排。
    长此以往后，玄机对朝暮也略微放下了防备，玄光也得以有机会偷偷与朝暮见了面。
    “我知道怎么离开太清门，找机会逃吧。”玄光认真地对朝暮说道。
    朝暮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练自己的剑，并不理会。
    玄光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花了些口舌解释自己的身份和朝暮遭遇的事情的原因，全数告知后，朝暮依旧是一脸冷漠的样子。
    “你挡到我练剑了。”这是朝暮唯一对玄光的回答。
    再提起朝暮，玄光没忍住笑了起来，看着江瑟瑟说道：“他是我难得可以见到，却不会因为而死的人，他不爱说话，总是我说他听，我们应该算不上朋友，直到有一次他问我，时时刻刻关注一个人的举动，害怕她受伤，不想她不开心是为什么。”
    江瑟瑟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蜷缩起来，想起朝暮傻里傻气地问出这种话，该是何等模样。
    “你应该就是那个他喜欢的人吧？”玄光柔声道：“虽然长相与我想的有些出入。”
    江瑟瑟现在还顶着张齐的脸，但是也不是再闲聊这些的时候，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母亲的下落，鲛人族大祭司江婵月，尸体被玄机带回了太清门。”
    玄光点了点头，正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母亲的尸首已经被入药了……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又一次出了问题，而鲛人族的血肉自古有食之长生的传说。但我听父亲提起，你母亲的魂魄仍在，似乎是在一个姓车的人手中，具体我也不甚清楚。”
    江瑟瑟心中瞬间闪过了车泷平平无奇的面孔，心里涌现了一个不敢相信的怀疑，全天下希望得到江婵月的魂魄的人，江瑟瑟再想不出第二个。
    如果猜测无误，那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当初车夫人见到双鲤鱼灯会如此激动，但如果车夫人的魂魄是江婵月的，为何她会举止如此怪异，难道真的像媚儿说的那样，被龙彻下蛊？
    江瑟瑟百思不得其解，但终究算有了线索，站起来朝玄光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你告知我这些，你父亲与我有血海深仇，我不会因为你放弃复仇，但是你是无辜的。”
    玄光微微摇头，淡淡道：“我活着就不会算无辜，我告诉了你这些，也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请你杀了我。”玄光的语气仿佛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有一丝期待：“我被下了禁咒，无法自我了断，只能靠外力才能解脱。”
    江瑟瑟犹豫片刻，手里聚齐一团灵气，放在了玄光头上，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帮忙的吗？”
    “心愿么……我死后，麻烦点燃祠堂，我这具身体也不该这样存在。”玄光认真地想了想回道：“还有一件事，虽然朝暮现在下落不明，但也许能帮到你，他被我父亲收为弟子时，就被发现，天生三魂，却无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