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剿灭郭将军

    下了车，面前便是峄城最负盛名的茶楼“西江月”。这便是箫泽尘与马恒相约的地点了。
    随着茶博士上到二楼的“锦瑟”包厢，早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等在那里。
    这大概便是那马恒了。
    见他二人进来，马恒连忙起身行礼。
    “草民马恒，见过瑜王殿下。”
    虽然马恒的父亲是声名赫赫的镇远侯，但马恒本人并无官职在身，属白衣一名，是以他自称草民并没有错，这也是箫泽尘可以毫不避忌地约见他的原因。若是他有功名在身，怕箫泽尘便容易被扣上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了。
    箫泽尘示意马恒起身落座的过程中，云汐仔细观察了这位或将成为慈心驸马的男子一番。
    只见他乌黑的长发整齐地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发冠两侧垂下两条墨绿丝带，在下颌系成一个流花结，清秀的面孔上眉目舒朗，一身的书生气质，却许是因为出身武将之家的缘故并不显得文弱。
    长相倒是过得了关，只不知才学人品又如何。
    马恒落座后，一双眼睛频频看向箫泽尘身后之人，目光中似有疑惑。
    箫泽尘猜到他是识破了云汐的女子身份，便道：“这位是我宫中掌事，因今日有差事需得出宫，我便携她一道出了宫，免得还要再求一道令。”
    马恒似是回过神来明白了自己的失态，立即起身向云汐行了一礼表示歉意，这一礼将箫泽尘起初那点不悦也化解了。
    箫泽尘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看到马恒注视云汐会有不悦，只是在看到那两道目光时，他恨不得马上将云汐藏起来的念头也太强烈了些。
    云汐并不知这电光火石的暗潮汹涌，她只是在马恒行礼之后，把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他并未因她的宫女身份而轻视于她，反而很重视她的感受，仅此一点，就足以说明，他是个君子，是以在马恒行礼之后，她也便认认真真地朝着他福了一身还了礼。
    箫泽尘向立于身后的云汐示意了一下，指指身边的座位道：“你也坐吧，宫外就不必拘着那些礼节了。”
    看着云汐依言点头坐下，箫泽尘才继续对马恒说话。
    “此次相约马公子，乃是因父皇有令，命本王于明年三月春闱之时负责主持相关考试事宜，然本王离开峄城多年，对这峄城之中的考生全无了解，因此便想走访几位尚算熟识之人，为本王提供些许思路。”
    此言一出，不仅马恒，连云汐都惊讶了。
    春闱之事，向来是由礼部主办，主持春闱者往年也多为礼部侍郎，等闲是不会换做他人的，更遑论是本就处于权力中心敏感地带的皇子。因为历朝历代文官几乎尽出于春闱中试之人，主持春闱者，则必然是考生竞相讨好拥护的对象。若是礼部侍郎倒还好，因为官职相对低微，即便笼络再多文臣也无济于事。
    但若是皇子，便截然不同，各种利害不言自明。
    飏帝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尽管惊讶，马恒还是中规中矩地答了：“回殿下，草民确有参与明年春闱之意。殿下有何问题尽管提出，草民丁当知无不言。”
    因马恒为侯府长子，马府又无嫡子，是以其有承继镇远侯爵位之权。故按照科举法，他可不经秋闱，直接会试。
    “多谢马公子。”箫泽尘品了一口茶博士端上的碧螺春，满意地点点头。
    “我们今日只当闲话，我只提问几个问题，你不必有负担。权当你提前经历了一场会试如何？这次考砸了也不会影响你春闱的成绩。”
    但是可能会影响你的终身大事。
    当然这句话箫泽尘是不会说出来的。
    云汐捧着一盏碧螺春，静静地看着箫泽尘与马恒你来我往，从吟诗对赋到讨论当朝律法，期间茶博士过来添了两次茶。云汐怕扰到两人，又怕箫泽尘泄了身份，便兀自将茶壶拿了进来，静悄悄为两人添茶，谈兴正酣的两人竟也毫无知觉地一一饮下。
    云汐从一旁观察二人，更加觉得这个马恒堪以重用，是个配得起箫慈心的。
    正替箫慈心松了口气，边听箫泽尘又问道：“马兄（此刻连称呼都变了，可见两人讨论之热烈与投趣），令尊镇远侯马侯一直以来主张东西大统，并致力于通过西征实现其宏愿，你对比可有何看法？”
    云汐手里捧着茶壶正待为二人见了底的茶杯添满。闻言手突地抖了一下，茶便倒在了握着杯子的左手上。
    箫泽尘这才看见她在侍茶，又看到她的手被滚烫的茶水烫得发红。当下眉间一跳，起了身过去，抓起她被茶烫了的手问道：“你怎样？”
    云汐抽出手指，行了一礼，“王爷恕罪。奴婢方才听闻二位谈论实在精彩，一时走了神。”
    箫泽尘唤来茶博士，为云汐寻来药膏亲自涂上，又命令她好好坐着不要再起身，这才坐了回去继续理会马恒。
    马恒见箫泽尘对这宫女如此在意，心里已有几分了然，出于好奇，他禁不住又打量了云汐几眼，也看出她若是女装并非美人，当下对这位王爷的审美有了些许疑惑，但良好的教养使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来，而是正向箫泽尘，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实不相瞒，草民对于家父的主战之论一向无法苟同，只是草民人微言轻，无法撼动如今现状分毫。”
    云汐方才听到箫泽尘说到镇远侯的主战言行后，对眼前这位马恒的好感顿失，然此刻又听到他的话，心里涌起极其复杂的感觉。
    先前她在宫里只知镇远侯威名远扬战功赫赫，却并不知他也是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之一，此刻尽管知道马恒与他父亲的观点背道而驰，从心理上她也还是无法接受一个有这样家世的人做她挚友的夫君。
    “本王愿闻其详，马兄尽可畅所欲言。”
    “谢瑜王殿下，草民今日便放肆了。孟子有言曰‘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古往今来，为政者的目标应是使百姓生活富足安乐，而非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纵横征战。王爷博古通今，当晓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如今虽是我飏国看似西征大捷，可这背后，有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有多少妇孺失去了父兄夫君，又有多少皓首老人失去了儿子？这场大捷为我飏国的黎民百姓带了什么？除了一个个离散的家庭以外，草民未曾看见；而又给?国的百姓带来了什么？亡国之痛怕是远远不能形容吧？被驱赶被奴役被杀戮，曾经信仰的要被丢掉，曾经学习的要被忘记，曾经的习惯要被改变，要将他们改造成飏国人，或者是飏国人的奴仆，可是他们本身是有着自己传统自己文化自己文明的?国人啊！”
    箫泽尘不由自主地看向云汐，看见她目中极力隐藏的悲痛之色时，他不由心中一痛。
    她的家人，是否也在那场战争中被残杀，被伤害？
    包厢的门在方才为云汐涂药之后便已被禁闭。这家茶楼的包厢密闭性又极好，因此，马恒方才的话倒不用担心他人听到。
    马恒此刻神色隐有激动，继续说道：“方才殿下提到家父言论中大统一词。请恕草民不能认同，在草民看来，大统或是入侵，往往并无分明泾渭，战争赢了便是大统了吗？若攻城略池后，因**或懒政治理不良，或是该城池从来独立强大，不曾附属，那被反抗被恢复是早晚的事。若非要在侵占中间找个不同之处，愚认为，其中重要依据便在于对待他国文化的态度，
    若是存心消灭他国文化文明，使其国民丧失独立意识，此种战争是为侵略，而能够尊重他国文化，接受他国文明，真正使得被占领地区实现政治清明百姓和乐，实现所有地域无差别对待，这样的战争，或许才算得上真正的一统江山。”
    说到这里，马恒面现沉痛羞愧之色，“而如今，我飏国军队在?国的领土上所施行的种种行径，恰恰正是侵略者所为。”
    听完了他这一番言论，云汐彻底地对这个人有了定论。
    这样一个人，有大智有大义，他绝对是一个值得箫慈心托付终身的人。
    即便他有一个穷兵黩武的主战派父亲，也丝毫未能影响他成长为一个心有丘壑行不苟合的人。这样的人，今后也必然不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
    然而，马恒接下来的话，却让云汐再也无暇替箫慈心分析她未来的这位夫君。
    马恒接着说：“前几日，府上收到家父家书，言称已寻找到?国秣东军主将郭泰将军的踪迹，正欲率主力军前往剿灭。郭将军那般的英雄人物，当年故奎王蒙难于睢国，郭将军历经艰险将奎王尸首夺回，交还于我飏国，先帝在位时曾诏书，即便有一日飏?交战，我飏军亦不可伤了郭将军性命。而今先帝言犹在耳，我飏国却要大行屠戮之道，此举不仅不仁不义，更为不忠不孝。”
    此话不仅反对了他父亲所为，更直指当今圣上，那位不可一世的飏帝，实在不可谓不惊心动魄。
    而云汐最在意的是那句“已寻找到郭将军踪迹，欲率主力军前往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