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自古君王多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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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汐不得不承认,箫泽尘真的长得十分好看。
    就像他现在,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盯着她,跟她讲述了这么一件其实对他来讲意义极其重大的事情时,他飞扬的长眉轻挑,略卷的长睫毛微微颤动,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嘴唇抿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俊美到雌雄难辨的面庞辉映着从窗棂间洒落的冬日的阳光,这种超越了性别的美让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眩晕。
    这眩晕让她对他说出的那句话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接,便只能端起桌上的茶杯先饮起来。
    良久,她抬头看他时发现他还在注视着她,刚和他眼神对视上,她便受惊一般转了脸过去。
    这个时候,他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于她,目的何在?她猜不出,是以她并不想去接他的话。
    好在,箫泽尘也并没有一直等她开口,而是继续讲道:“我母妃是前庆国公连晋之女。”
    庆国公连晋,那是?国皇室提及都要给予几分赞许的一代名臣,年轻时才名远播,为官后清正刚直,留下不少佳话,却不知道,他竟是箫泽尘的外祖。
    “外祖年轻时,曾于四海游历,途经?国时,与我外祖母结识。”箫泽尘似是知道他这位外祖的威名,是以并未对其多加介绍。
    “两情相悦,本应是这世间最美好真挚的情感。却因两国之间的国事,两人的相恋成为悖逆。外祖携祖母回到飏国时,被族人群起攻之,祖母欲斩断情丝时却发现已怀有身孕。”箫泽尘双眸中的光彩渐渐变得晦黯。
    是啊,身在乱世,即便是最简单普通的人之常情,都要受到制棝,身不由己。
    她没有开口,只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母妃出生以后,外祖家人对外言称祖母病逝,然后匆忙张罗着为外祖迎娶了其他女子,并将母妃过继至她的名下。至于我那位真正的祖母究竟去了哪里,或许只有外祖知晓。后来外祖声名鹊起,求教者日众,其中就包括我父皇。”
    尽管他这时提到了那个云汐最深恶痛绝之人,她却没有出声将他打断。
    且当做听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吧。
    “当时还只是皇子的我父皇于一次拜访中遇到了我母妃,对她一见倾心,并冲破了重重阻碍迎娶了母妃,但他能做到最多的,也只是让我母妃做了他的侧妃。”
    “父皇对母妃不可谓不情深义重。在他登基以后,曾经数度提出要立我母妃为后。但因为她身上那一半的?国血统,每次提出均遭到群臣反对甚至是言官弹劾,这或许是父皇执政以来听到过反对呼声最高的一段历史了。”箫泽尘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有些飘忽。
    单从箫泽尘的相貌,便可知他的那位母妃彼时容貌是怎样的惊为天人,才会令当时的飏帝情深至此。
    “尽管实行不顺,父皇还是一意孤行,执意要实现对我母妃许下的‘求以为妻’之诺。后来,母妃出于对正妃的尊重,又或是不忍看父皇为难,便主动劝谏父皇立正妃为后,甚至以带发修行为要挟,才使得父皇最终同意立了如今的皇后,而母妃为助父皇安抚群臣,连一个贵妃的位分都不肯受,只接受了父亲为她赐的封号‘莲’,甘愿居于妃位,日日安居一宫等待着她心目中那个会同她一样矢志不渝的男人。”
    莲者,出淤泥而不染,且这封号又恰恰与莲妃本姓相关,这位莲妃在飏帝心里的地位着实不低。
    “我小的时候,亲眼见到过父皇对母妃的极尽宠爱。因为对母妃的用情至深,父皇连带着对我也多了几分偏爱。”
    那岂止是几分而已?云汐内心嗤之以鼻,只她听说过的关于这位殿下种种传闻,那位圣上就绝不仅仅是偏爱而已。
    这时候,小二把菜送了上来,菜色精致,望之垂涎。
    箫泽尘拿起筷箸,示意云汐进食。
    云汐夹起一块鸡肉,甫入口中,她便确信,这位掌勺的膳夫定是?国人无疑了,这个味道,是她无论离开多久都绝难忘却的。也只有?国土生土长的人,才可能做出如此原汁原味的八卦鸡。
    她甚至有一瞬间都已经忘了这是飏国的领土,她的对面坐着以为飏国的皇子,那一刻,她只想大快朵颐,将这半年来对?国对故土的思念化作口腹之欲,贪婪地汲取再多几分。
    “你若喜欢,我今后便时常带你出来。”箫凌尘看着她,目光中有微微的……温情。
    定是她看错了。又或者,是她令他勾起了对母妃的想念,毕竟在这飏国,想要见到一个?国女子并不容易。
    是了,一定只是如此。
    但眼下她更在意的是他那句话,这是否意味着,她今后出入宫会多些自由?
    “若可以,多谢……你。”她努力表现出只是对食物贪恋的模样,“你继续讲,我在听。”
    “这间酒楼,已经开了很多年。似乎是天性所至,母妃虽未曾受祖母教导抚育,却天然对?国的菜式偏爱有加,外祖当年曾专门雇了厨子到?国学艺回来烹给母妃,母妃入宫后宫里是不许出现这些菜的,是以父皇为了一解母妃饮食之困,在派出的人手终于找到这间酒楼后,便不顾安危时常携带母妃微服前来,偶尔也会带上我。从古自今,怕是没有几个帝王能为心爱之人用心如斯了吧。”
    确实如此,云汐的父皇母后一向鹣鲽情深,那也是建立在诸多背景之下的情势权衡,若说真真的深情厚谊至死不渝,很难说究竟有几分。
    “只是,”箫泽尘的表情中有了几分苦意,“见识过他用情最深的时候,在后来日渐淡漠时才更显得薄凉。随着母妃再度有孕,外祖因病致仕,新人陆续入宫,流言蜚语四起,他渐渐地变了,他开始疑心母妃,疑心我,疑心已经辞官了的外祖,他开始担心?国人觊觎他的江山,担心我这个带有?国人血统的儿子觊觎他的权力,开始担心母妃恃宠而骄不好掌控……”
    箫泽尘的语速渐渐加快,似乎要将这些年来所有隐忍于心的委屈愤懑宣泄而出。
    “他用了最残忍也最无情的手段,冷落她,疏远她,将母妃独自搁置在宫里,长久地不去看她。我亲眼看到过,母妃在那间房子的门口,一坐一日,从早到晚,日复一日地等着他,可是他始终不曾出现。一直到最后,母妃临产,他都迟迟未到……母妃的最后一面,他都不曾得见……”
    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帝王的恩情,从来就是如此善变,善断。她并非没有见识过,就连她自己的父皇,辜负过的女人,又何曾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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