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百乐门歌女(73)

    神的位格？
    听到这里，池锦和陆曜山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笑意。
    上神生命漫长，池锦曾经度过了那么多寂寥的岁月，高高在上的位格能带来什么？
    她不知道，池锦潦草的记忆被时光消磨，只有庭院里、长廊外的莲花池能悄悄携一缕清香，慰藉她的孤独。
    陆曜山的理由就更加直白，他修成人形是因为执念，犯下大错也是因为执念。
    他的生生世世，执念都是池锦，位格？没用的东西罢了。
    一旁的卫崎清面色平静地看着两人的眼神交流。
    他只是个小小的命格星官，原本玉锦上神和焰君的是轮不到他管。
    但天帝跟玉锦上神是故友，他似乎早就对这位老友的选择有了了解。
    天帝点拨了两句，卫崎清此时说什么也是心安理得。
    他算了一下时辰，“两位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们不需要这些虚妄的东西。”
    池锦率先开口，她嗓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陆曜山低垂着眼，沉默地握住她的手，仿佛在无声地支持她所有的行动。
    上至九天仙殿，下至碧落黄泉，他都愿意生死相随。
    卫崎清一脸意料之中的了然，他抬起手。
    白色的云雾缥缈而散，一本古朴的书册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书面上写着遒劲的大字
    “往生录。”
    池锦恢复了记忆，她辨认出来这是记载万事万物，此消彼长的命格册。
    两位神官的除名会发生什么，池锦不知道。
    陆曜山和她心意相通，察觉到她的忐忑，默默攥紧了池锦的手。
    十指交缠，缠绵悱恻。
    卫崎清的无色瞳绽放出奇异的光辉，摄人心魄，池锦闭上眼，陆曜山同样极快地反应过来。
    往来上万年，不乏作恶多端的神官恶鬼，命格星官的擒魂术一向可怕。
    好在卫崎清对他们并无敌意。
    一支沾满黑墨的狼毫毛笔凭空出现，他翻开册子，划掉了玉锦和焰君的名位。
    天地悠悠，池锦仰起头，竟然无端流下一滴清泪。
    她的神力、寿命都没有折损，但她能清楚地察觉到，有某种陪伴她万年的东西在缓缓消失，接近泯灭。
    池锦不后悔，只是类似旧友分离，有些惆怅罢了。
    她目光平静下来，看向卫崎清。
    “麻烦了。”
    池锦不是天真的孩子，卫崎清的网开一面必定是因为天帝的意思。
    说起来，天帝还是她的老朋友，只是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上一面了。
    “举手之劳。”
    卫崎清完成了上界交代的事，古波不惊地应了声。
    他背过头，浓重缥缈的夜幕再次袭来，吞没了青年掀长的背影。
    池锦感觉后腰一紧，炙热又强势的吻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她的耳际被磨蹭得发热。
    “玉锦……”
    陆曜山一遍又一遍呢喃着他千年的执念，像在发泄某种隐秘的渴望和期许。
    惶恐而甜蜜。
    他纠缠着她的唇舌，攥取她的气息，恨不得要融为一体。
    池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主动回抱住他，予取予求。
    妖娆的歌女身段柔软而轻盈，像引人垂怜的白玉兰，在青年的手下绽放，滴落清露。
    约摸过了几个小时，陆曜山才从不真实的恍惚感中清醒过来，他抱着池锦，绵密的吻压着她。
    池锦翘起腿，懒散地搭在他的小腹上。
    “现在高兴了吗，陆上将？”
    玉锦上神愿意为了他摈弃神的位格，陆曜山曾经想都不敢想。
    他抿着好看的薄唇，眼里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满意。”
    池锦本想嗔两句，却被他的爱意感染。
    高高在上的神女脚趾微微蜷缩，抬起青年线条分明的下颚。
    暴露在空气的娇嫩脚背白得好似一块玉，骄矜地抵着他的脆弱之处。
    她狡猾地眨着眼，促狭地调侃。
    “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吧，你可喜欢我这样对你的。”
    陆曜山眼神闪烁，他被迫仰起头，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泄露出主人的一丝意动。
    他说:“你怎么样对我，我都喜欢。”
    池锦被炙热的告白闹得脸热，脚腕使劲儿踩了踩他的胸口，陆曜山顺从地被她放倒。
    陆曜山心猿意马，池锦却转移话题，说起正事。
    “刚才褫夺位格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
    “有。”
    陆曜山应声，池锦用眼神询问他。
    他迟疑着摇头，“我得到位格的时间远远不如你……而且从不花心思在这上面。”
    “那倒是，你只想着怎么关我。”
    他悄悄扶住心上人柔韧的腰，支起上身，嗓音沙哑地警告。
    “如果要谈正事就好好说。”
    意有所指。
    池锦清咳了一声，凑上去亲他。
    正事没谈完，又腻腻歪歪地亲热了好一会。
    白嫩纤细的腿缠在青年的劲腰间，池锦闷闷地笑出声，凤眼里带了一丝蔫坏的笑意。
    她故作恍然大悟，“这事我想可以问问清涟啊，焰，你怎么想呢？”
    陆曜山憋得俊脸通红，他不满地合上眼，用沉默表达不愉，然而女人已经抽身离去。
    池锦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专心跟系统空间里的清涟交流。
    “清涟，还醒着吗，出来解释解释？”
    她抱着手臂，语气轻描淡写却不容置疑。
    池锦的指尖绽放出温润的光辉，这是她的神力，本源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被她炼化。
    上神神力浑厚，她扔出一缕飘逸到空气中立刻就被另外一缕漆黑的神力咬住了，拆吞入腹。
    陆曜山同样恢复了神力和记忆，甚至用起来比池锦还要纯熟。
    她看向他，俊美的青年眨了眨眼。
    “玉锦上神的神力精纯可口。”
    这幅语气，谁不知道他语带深意，不是神力可口，是她可口。
    池锦瞪了回去，催促系统空间里瑟瑟发抖的清涟。
    “有我在呢，他不会吃了你的。”
    清涟心酸地抹了一把老泪。
    清涟只能在心里嘀咕，宿主自己都自身难保！
    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他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
    轻烟袅袅，男孩模样的清涟从系统空间中出来，然后立刻警惕地躲到池锦身后。
    陆曜山不以为意，“开启位面也有你的功劳。”
    换句话就是，你我狼狈为奸，你躲什么躲。
    清涟愣了一下，满脸悲愤地握紧拳头，“我是被迫的。”
    眼见两个人要吵起来，池锦连忙抬手制止。
    “有恩怨等会再说，清涟，先解释一下褫夺位格的事。”
    她一开口，清涟立刻就闭嘴，眼神复杂，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宿主，褫夺神格对你的影响要大许多。”
    清涟停顿了一下，在陆曜山逐渐森冷的目光下继续补充。
    “上神自古以来就有信徒，凡人信徒的信仰也是神官们神力组成的一部分，这也是为什么有香火寺庙，你是正神，凡间有不少玉锦上神的信徒，没有了位格，自然就无法储存信仰之力。”
    “至于焰，他行事疯狂血腥，本来就没什么人供奉他，自然就没什么影响。”
    他一边说，还暗戳戳地贬损了一翻陆曜山。
    池锦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她神色复杂，幽幽地叹气。
    凡人的信仰之力其实只是很少的部分，但足够鲜活，在独自寂寞的万年岁月里，池锦唯一的乐趣就是聆听信徒们千奇百怪的诉求。
    有功名，有爱恨，人世百态。
    她有些怅然，却并不怀念从前。
    陆曜山抿紧薄唇，蓦地出声询问，“你后悔了吗？”
    他黑眸沉寂如水，仿佛一头受伤的凶兽，掩饰着疯意。
    池锦挑眉，没好气地呛回去。
    “我从来不会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足足有半刻钟有余，天地间只剩下希索的声音，池锦合上眼，吐出一口浊气。
    博物馆里的琉璃女神像缓缓开裂，变成一堆昂贵的碎粉。
    池锦老看向清涟，她的容貌在润泽的白光下发生了变化。
    乌发如瀑，淡泊恬静的琉璃眸，眉心一点朱砂，圣洁而不可攀。
    这是她原本的模样，池锦隐约能猜测到，她不需要再位面穿梭，攻略焰的灵魂碎片。
    陆曜山，或者说是焰。
    青年睁开眼，瞳孔中仿佛有流动的云霞。
    焰长得极为俊美，甚至堪称妖异，靛蓝与荷粉天然地沉淀在眼中，摄人心魄。
    清涟看着两人，不经连连感慨。
    “焰的记忆恢复了，灵魂碎片也即将会旋，位面也快坍塌了，宿主，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玉锦把目光投向焰。
    没有什么沉重的决断，玉锦蓦地一笑，恍若冰川初融，春花烂漫。
    她说:“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看呢？”
    玉锦调侃了一句，微微侧过头回答清涟的问题。
    她的口吻云淡风轻。
    “九天寂寥，我无意再回去，想留在下界徜徉，体验生老病死也好，爱恨情仇也罢。”
    焰低垂着眼睫。
    “我跟着你。”
    他是罪恶偏执的魔，玉锦上神以身饲魔。
    清涟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他绽开笑容。
    “可以，系统的位面穿梭功能还在，我可以，利用权限，为你们开辟出一块单独的天地，有声有色。”
    他一边说，抬起手，召唤出从前用来穿梭的漩涡。
    池锦恢复神力后终于看清了漩涡上繁复的咒文。
    她诧异地一挑眉，反手敲了敲焰的脑袋。
    “你为了关我，还偷学了禁术，告诉我，代价是什么？”
    “……境界下跌。”
    焰慢吞吞地交代，他摊开手，掌心里凝聚出一顿业火红莲，只是颜色浅淡，像是虚弱至极。
    玉锦这就明白了，每一次位面穿梭，都会消耗焰的神力。
    为了和她生生世世纠缠，焰真的付出了很多。
    “以后不必再用。”
    “你在，我自然不会再……发疯了。”
    焰抿着薄唇，相当理所当然，反倒是把玉锦搞得哭笑不得。
    风沙渐起，清涟的开辟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玉锦丝绸般的黑发被焰珍惜地捧在手心，他神色虔诚地低头轻吻，用一种渴望而压抑的目光，不停地瞥向漩涡。
    他无法不期待，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结果。
    “你猜我们会去哪儿？”
    比起他的紧张忐忑，玉锦就显得云淡风轻，她侧过头，粉唇翘起，亲昵至极。
    她剔透的眼眸里倒映出他的痴迷和恍惚。
    玉锦安抚似地吻了吻他的唇，低声嗔怪，“别想太多，别总是这幅害怕梦醒的模样，我在，会陪你永生永世。”
    “我知道。”焰的嗓音有些发涩，他闭了闭眼睛，反客为主占据玉锦的呼吸。
    漩涡带来的罡气越来越庞大，撩起两人的衣摆，衣摆纠缠，密不可分。
    似有九天的钟声缓缓回荡，震荡人心，玉锦身子颤抖，稍微避开了缠绵的吻，仰头看向苍茫的上界。
    云霄上，几十位和玉锦交好的神官掐诀祝愿，天帝淡金的宽袖被拢起，清隽出尘的面容上是淡淡的惆怅与惋惜。
    宛如痛失所爱。
    “玉锦，后会无期。”
    位面穿梭的漩涡发出白光，亮如白昼，玉锦和焰并肩站在白光中，莫名的圣洁感降临，笼罩了他们。
    玉锦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清涟的方向。
    原本只身一人的小男孩旁凭空又多出几人，命格星官卫崎清，还有恢复真容的小七。
    “原来小七从前就是我的侍女。”
    她抿着红唇，懒散地浅笑。
    人世间分别乃是常事，玉锦上神生命漫长，经历过无数风雨飘摇，她最能理解。
    许多重逢的意义本就在于别离。
    再次启程，好在她的身边多了一位灵魂伴侣。
    焰默不作声地揽住她的肩头。
    “我们走吧，这次没有任务了。”
    “是啊，还怪有意思的呢，我可以叫你裴宫哲、林正南，还有——”
    玉锦抬了抬眉梢，她坦然地走入白光，耳畔附上湿热的舔咬。
    “现在应该叫夫君，玉锦上神。”
    焰的最后一截衣袍都被卷入漩涡，系统空间也在顺瞬息间崩裂，禁术的咒文暗淡得失去光彩。
    清涟一声叹气，化作流光，被卫崎清收入玉瓶中。
    玉锦和焰神力浑厚，他们抛弃了神格，却有更多的时间，留下传奇的故事。
    （全文完）
    -
    池锦就陪你们到这里啦，咱们有缘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