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我是太和人

    万谭县城偏居启州北方，群山环绕，交通极为不便，是为启州府的手难以伸到的几个地方之一，远在北方八百里外的太和城的大手就更不用说，甚至连眼睛都看不见。
    若非五年前新太守彭钴接手万谭，早在建安初年便已发家的那批豪绅们，估计到了今天还在用私权干着见不得人的事。
    在寻常百姓心里，当下这位年轻太守是一个不折不扣好官、清官。
    新官上任之时，第一把火就直接烧到了城里与官府有关系的商贾豪绅们身上，不管这关系模糊还是清晰，皆进行了一刀斩，极大肃清了万谭官商勾结，商人可一手遮天的乱象，还了百姓们几十年没见过的朗朗青天。
    小人物们做起生意来，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束手束脚，跟别说被什么人来横插一脚了。
    或许是人太年轻而不知诸多人情世故的缘故，彭钴的每把火都烧得格外猛烈，除了治理官商乱象之外，他对辖区内那些因玉川信仰崩塌而起家的大小宗门的治理，手段也格外强硬。
    不管是不顾洛朝律法，借着手里有人而为非作歹的，还是不听官府日常命令的，通通一棍打死，五年时间，他带着启州府借来的兵甲，里里外外进了数次大山，每次入山都会有一个不听话的宗门消失于世间。
    时至今日，存于万谭县境内的宗门，就只剩下县城外的那个古谭剑庄，百姓们夜里出行或是要下乡祭个祖先，都不会再如五年前那般提心吊胆，生怕就被哪个不知名的宗门给抓走当了奴仆。
    因彭钴的大小作为、成就，太守府里至今还挂着百姓们送来的牌匾，往来宾客们都能看见，俨然是官民同乐的光景。
    不过前几月的商税改革以后，太守大人去了趟启州府回来，便开始每日接待各地的大人物，那收人礼物的动作也没遮掩，让不少人嗅到了前任太守上任时收城里豪绅人情的那样的苗头。
    而后不知是因为城里被彭钴得罪的豪绅在暗中作祟，还是官场对头要其进行打压，城中突然出现了“太守大人与古谭剑宗勾结以谋财害命”的声音。
    这声音传到官府，弄得官吏们那是一个人心惶惶，就怕哪天突然督查院的人来抓人，毕竟丽州的州牧方钱，在几月前就干过这种直接下来抓人杀人的事，至今，那些县城里的大小官职位子还在空缺，估摸着就等着殿试结束后下来新人去做。
    所以，大家这段时间都很低调，以往身穿官服出入酒馆的光景，今时也不咋能见到，至少白乾没看到。
    或许去州府面见州牧的余温已经散去，今天的太守府不再如前些日子那样热闹，以往堆满喜礼的堂屋也不再拥挤，甚至略显空旷。
    这令忙碌了几月收礼的彭钴有些不习惯，一人静坐在主座上，盯着府邸大门，眼神流露着几分希冀。
    他身旁，那名丫鬟正擦拭着盘里的葡萄，小心翼翼地一颗颗送到彭钴嘴里。
    而这位受百姓爱戴的父母官，每次咬过一颗葡萄的时候，都会有意识地舔一舔丫鬟的手指，模样有些恶心。
    事实上，那丫鬟虽行事小心翼翼，但尽管不时被这年纪比他大了十岁的男子恶心到，她心里剩下的却是庆幸，身体也不抗拒。
    因为延象从古谭剑庄把她派来太守府之前，她在那全是淫-邪男人的炼狱生活过三年，做的也是那等剑庄女-奴都会干的双-修之事，可以说，比太守府还恶心百倍千倍的事，她见了太多，几近麻木。
    好在被延象扔出来以后，新的恶心对象是一个“不行之人”，因为彭钴没有男人该有的能力，极为下作的事情干的很少，而这也让她在这几年里逐渐从麻木中爬出，重新燃起了星星对生活的希望。
    这些日子来往的宾客中，她很希望其中能有一个是京城亦或是州府下来的督察官，将她从这隐约可见天日的地牢中解救出去。
    可惜的是，等了这么久，都没有。
    正当她在盘算着自己会以什么方式解脱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太守大人，有客人求见。”
    丫鬟识趣地收回递送葡萄的双手，捧着果盘恭敬地走到了堂屋的角落里。
    彭钴放下搭在桌上的双脚双腿，整理好楚楚衣冠，正襟危坐道：
    “请人进来。”
    他只有在私下面对丫鬟的时候才会展露出他真正的样子，而在面对外人时的那高洁清廉的模样，则都是演出来的，所以丫鬟才觉得那墙上的“正德修身”很讽刺。
    她也不怪世人瞎了眼，只能说这世道不配清官来。
    “今天来的这位客人不同以往”，这是彭钴和丫鬟见到白乾的第一和唯一想法。
    这些日子前来卖人情和笑脸的宾客们，无不是些年至中年之辈，多数都比彭钴的年龄大个一二十，小年轻也有，但无一例外不是随家族长辈前来见世面的。
    如两位公子才女一般独来且年轻的，确实没有过。
    在彭钴眼里，这样的人若非某个家族的重点栽培对象，那便是哪个门派的高人子弟，因此他不敢又丝毫怠慢。
    待其亲自给白乾泡了壶茶以后，姬如雪拿出了给彭钴准备好的薄礼——从酒铺带来的一钱苦酒。
    “大人，这是我家公子特意选的酒。”
    “这能叫礼？”瞧着手里这寻常百姓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寒碜玩意儿，彭钴心里不禁腹诽。
    但他唯一的反应就只是脸上一闪而逝的不悦，依旧微笑着接过。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年轻公子带着酒气的声音缓缓传出：
    “族里长辈没有送礼的习惯，这酒是本公子自作主张买来的，不知有没有坏了您这儿的规矩，不过大人既然已经接下，那这面子我家族自是要接的。”
    入职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的彭钴，此刻竟被这一袭没有情商的话个说得愣住了。什么叫你要接这个面子，今天到底是谁给谁送礼，谁给谁卖笑脸来了？他很想这样问，不过本能告诉他还是得从长计议。
    遵循着入仕以来救了自己多次的直觉，他低声问道：
    “公子还未明言，贵府在何处发财？”
    白乾瞥了眼姬如雪，后者笑回道：
    “我们从太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