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何为正义

    去年的丽州农民起义以后，各州府县都被派驻来了许多军队，驻守着各地的大小城池。
    启州作为太祖皇帝时期频出武将的大州，时隔百年依旧还有不少将门家族林立，因而盛行军人那勇猛坚毅之风气，所以启州男儿比南青那群整天只知道无病呻-吟诗人要阳刚太多。
    相比那眼神坚毅的军士，今早走进万谭县城的那个皮肤白皙的公子，可就显得太过矫情了。
    不过，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小白脸都要比那些虎背熊腰的肌肉壮汉要讨小姑娘喜欢，因而那年轻公子身旁有个生得娇艳的红衣女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万谭县不比西蜀的成县，除了县城外的那些五彩古谭，没什么能吸引外来人行游的地方，至于迁徙至此的人，大多是奔着那个清廉正派的太守来的，想着来这里做生意要顺心得多，不过这种人很少，屈指可数，毕竟万谭县实在太偏了。
    所以，县城里来往的人或多或少都曾在城里露过脸。
    而白乾二人即都生了张好看的陌生脸庞，穿得那又是一个富贵，俨然一副大家族出来旅行的富家子弟模样，难免会吸引许多人不解和羡慕的目光，当然，不怀好意的也有，但是不多。
    万谭县不大，白乾带着姬如雪闲逛一圈，仅仅花去了个把时辰，什么都买，姑娘一如既往地脸上表露出不乐意，不过太子殿下今日倒是没用囊中羞涩作为借口，转而怪罪说这万谭县地小东西少，没什么能配得上她的。
    听得姑娘白眼就没停过。
    他们出京至今约莫半月时间，由于都是常人眼里世外高人一类的角色，他们的脚力自比寻常车马要快上许多，这些日子走走停停，也喝到了不少县城美酒。
    太子殿下爱酒的德性早已经深入姬如雪的内心，虽说有时也会担心他会不会哪天喝坏了脑子，但是跟着他沾光品尝到了以往没见过的酒桌美食，姑娘心里安分担忧自然而然地就没有那么显眼了。
    今日甚至第一次主动挑选了一处看起来稍不那么简陋的酒馆，说要请白乾喝上一壶，太阳刚出不久，时间还未到晌午，被这吝啬姑娘头疼大半年的白乾，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忘了那太阳在东还是在西。
    然而有些事情兴许不想就不会发生，走进酒馆之后的白乾拿到了一壶还参着不少沉淀物的浑浊苦酒，而姑娘自己面前那些肉食倒是没有比前些日子寒酸半分。
    要知道，他俩不住客栈睡破庙，不坐马车双腿走，省下的钱可都花在了吃饭喝酒上去，可能是做了这谪仙人太久，亦可能是没有味觉，白乾不喜欢吃东西，也不怎么需要，买酒的钱一天也不过一两，故而每天大部分的银子都花在姬如雪的伙食之上。
    这对刚刚懂得勤俭节约的太子殿下来说，实在慷慨。
    然而他刚刚询问这苦酒的价格，姑娘竟还丝毫不觉心中有愧地比了个一，昂首骄傲道：
    “一钱。”
    讲道理，她这顿饭都要二两银子，白乾很怀疑这酒是送的。
    他不是爱计较小事的人，但在钱这种东西又哪儿有什么大小之分？
    二人不出预料地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斗起了嘴，离龙门镖局那一百两定金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自知理亏的姬如雪没其他话说又不想在某人面前丢面子，自然翻起了这旧账回怼。
    奈何她却忘了后来这银子是回了自己腰包的，于是终于被白乾说教来纷纷跺脚，盯着这家伙手里的苦酒，委屈之色溢于言表。
    都说与女人讲道理就是自讨没趣，与年轻女人讲道理那更无异于对牛弹琴，白乾觉着这说教还没深入她心里，正要继续说，抬头间却瞥见周遭一众酒客们正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儿是启州地界儿。
    果不其然，旁座两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公子哥见他没再多语，俊脸一同垮下，不悦道：
    “大男人挣点钱给姑娘花花怎么了？你怎还计较起一壶酒钱来了，这格局不行呐。”
    论讲道理，脸皮厚实的太子殿下还真没怕过谁，当然，相识的几个女子除外。
    他不屑地瞥了那说话之人一眼，挑眉道：
    “关你屁事。”
    此话一出，包括那两人在内，酒馆里耳尖的人都齐齐把头转过来，皱眉看着即那小气又没男人风范的年轻人。
    姬如雪慌忙收敛故意摆出的委屈神色，她可不敢让白乾因一个小玩笑而上升到与外人斗嘴的地步，笑脸解释道：
    “各位，我们不是启州人。”
    本是一句圆场话，在周围酒客们听来，言外之意便是启州以外的男人都是这个德行……于是众人眼神里的讥讽之意更浓，嘲讽声也随之而来。
    “以前就听远房表妹说她那外州丈夫目光短，比娘们还爱斤斤计较，本还存有疑惑，想着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风气，应是我那表妹遇人不淑，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且看她遇上的还算好的了。”
    “鄙人家中也有亲人欲嫁去丽州，看来今天回去得好好阻止一番。”
    “那兄台这酒可莫要喝了，早些回去，这类人生大事不是儿戏，家中有人遇上这么个不疼媳妇儿的丈夫，你也跟着难受不是？”
    那说话之人果真大口闷下最后一碗酒，拍下几颗碎银就走。
    阴阳怪气的嘲讽之音随之停了下来，转到大男人苦口婆心的说教中。
    “这位公子，不是我们启州人高傲，实是外面的风气太怪，你们该好好学学咱这里的男女相处之道，那些身外之物能比得了大丈夫的脸面重要？你看，今日你这脸皮丢的是不是比花了这顿酒钱还难受？”
    “……”
    众人七嘴八舌，随流而说。
    看似都在规劝这位外地公子哥要疼老婆，但那一张张脸皮下，流露的到底是恨铁不成钢的真情实感，还是西厂密卷里解释的地缘歧视，其实很容易就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