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见不得光的正派(二)

    王峰就此失去了选择权利，只好跟着点头补充道：
    “前辈下山以后沿大路而去，穿过县城方可到达。”
    他本以为恭敬回答就能得到大赦，遂一直心有少许对生的希冀之意，但眼前年轻人的下一句话却如一双手将他推入了无尽深渊。
    “听说你叫王二狗？”
    二人齐齐抬头，震惊地看着白乾。
    王二狗的外号源于村民对王峰为古谭剑庄做坏事的丑称，这些年只在附近的几个村子流传，加上他一直是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色，甚至许多外村的年轻人都不大知晓，怎么着也算的上半个密辛。
    这素未谋面的陌生高人能脱口而出这三个字，便明显说明他俩的干过的丑事十之有九都被泄露了出去。
    于是震惊之后，王峰顿时面如死灰，僵硬的皮肉一阵松软，任由寒气浸入体魄，不再抵御。
    斧头男是个比王峰还要狂的疯子，特别是在杀人的时候，吃过他大斧的尸体更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他见局势局势不对，眼里血丝凸显，将地上斧头一把向白乾扔去，随后起身就跑。
    白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一切，走到王峰面前蹲下，冷声问道：
    “你为何不跑？”
    先前隔得远，大雪密集如浓雾遮蔽视线，看不清脸，加之王峰心有惧意，没敢认真去看白乾的脸，这道走进才得见，却如何也看不出这年轻人有哪点像高人，他忽然觉自己口中的前辈称呼有些可笑。
    张嘴一下又闭上，王峰没有开口接话。
    白乾不知他这沮丧神色有何深意，起身看了一眼在身后打着冷战的姬如雪，对他投向一个询问的眼神。
    姬如雪顿觉寒意全无，点头道：
    “奴家知道，飞雪不沾血。”
    终于可以出这口恶气的她眼神一冷，毫不犹豫地抽出了飞雪剑。
    ……
    在一众村民的帮衬下，族长家的母子被送到了一处临时搭建的灵堂里。
    好在王老夫人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村民们在废墟中翻找遗物时，在未被大火烧到的地窖中找到了三口蒙着灰尘的棺材，不至于让她母子二人躺在露天木板上被人送行。
    入夜，简陋灵堂里围满了人，但却是死一样的沉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哭，也没有道士在敲锣打鼓。
    村民们木讷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早已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对他们来说，自家闺女能好好活着不被抓走就已是幸事；而另一部分人压根就没有点燃过这希望，因为他们从生下来开始，就觉得生活就是如此。
    族里定海神针家仅存的后代——王芳，此时也已哭干眼泪，跪在那两座灵柩面前，一张张地烧着村民们自发凑来的清明祭祖纸钱，眼神一片恍惚。
    可悲的世道凄惨的人，简陋灵堂四面漏风，冷意刺骨，众人之间，仿佛只有灵柩里的两具尸体是热的，但也只是余热。
    灵堂外，白乾将拖拽下山的两句无头尸体随意扔下。
    风雪僵人，尸体颈脖上的血早已凝固，遂没把这满地雪白弄脏。
    姬如雪遥望着远处灵堂里的景象，神色有些担忧。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奴家却总觉得他们过些日子也要死了。”
    白乾回望一眼身后那座被雪覆盖的大山，深邃目光仿佛穿过层层木林，来到大山另一头那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身上。
    转头又望向那烧得只剩木炭的祠堂，叹气一声幽幽道：
    “风水没什么问题，他们死不了。”
    姬如雪把手里的两颗人首放在雪地上，边用雪擦着带血的手一边问道：
    “这么说，殿下已经决定了要把那个什么古谭剑庄的人都给杀了？”
    白乾轻轻点头。
    姬如雪抬头盯着他。
    “不喜佛门，又说着不要随意沾染因果的话，而后自己却降了雪下来救火；说能救这村子的人还没到，现又决定去杀光那幕后之人……是奴家愚笨不懂殿下想什么，还是您本来就是在逗弄我玩的。”
    白乾愣了片刻，虽不想承认自己的心口不一，但奈何姑娘的话他此时还不能回答，只好故作轻松地回道：
    “谁说非佛门之人就不可谈因果了，我白家皇帝可没承认过这等特权，还有啊，去那古谭剑庄亦非刻意为这王家村报仇，格局大些，咱是为这没规矩的江湖树立规矩来了。”
    “是是是……您说啥就是啥。”姬如雪做作地点着头。
    二人缓步踏雪而去，没有参活这场丧事。
    ……
    偏居秦山南麓的万谭县城，是启州不折不扣的纳税大县，去年年底大规模商改之前，万谭县每年向启州府上缴的农业税高居启州各县前列。
    商改开始以后，在全国商人都还在联合官家想法子该如何逃税时，万谭县的太守便已带着一众古谭剑庄的“能人”进入了各地商人豪绅的家里搬钱去了，启州府商事司带着州军来的收税的时候，那些钱财已经被打包封箱放在太守府等候许久了。
    为此，启州州牧大人还特意莅临万谭县，自掏腰包请太守吃了顿饭，回去之后更是当着众州官的面不吝夸赞，说这年轻太守以后必定有大作为。
    自那以后，太守的官邸门槛就没干净过，来访宾客的数量与日俱增，无一例外都是来卖笑脸的，毕竟人家州牧大人的话都说得很明显了，这万谭县哪天十有八-九就会出个京官，早些巴结总是好事。
    一如往常，今天的太守府的热闹劲依旧持续到子时才散去。
    送走了隔壁泰州来的某位商贾以后，约莫三十几岁的年轻太守亲自关上了大门，转身回屋躺在了藤椅之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带有几颗零星星宿的夜空，长长出了一口浊气。
    然而人还没完全送些下来时，只听堂屋大门又响了起来。
    他松开的眉头顿时紧皱，有些不悦地问着一旁的丫鬟：
    “本官不是说不迎客了吗？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听闻他不算太不爽的开口询问，那丫鬟却仿若听了鬼叫，脸色霎时就苍白下来，紧张地吞吞吐吐回道：
    “是……是是不是……王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