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见不得光的正派(一)

    王家村祠堂的大火被一场阳春白雪扑灭。
    这座象征着整个家族精神寄托的塘心大院，还没来得及挂上明日的清明节白布，便这场火烧得只剩残垣断壁，在渐趋冻人的飘雪覆盖下，逐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尽管秦山挡住了每年南下的冷空气，住在这群山里能见到大雪的年头，比村里识字的人数还少。
    都说不知者无畏，的确如此，没读过书更没机会见过太多稀奇事物的淳朴村民们，在将王芳一家子的活人和死人都安顿好的时间里，都没什么人去惊叹这场在外人看来都不为多见的怪异大雪。
    不过里头当然或多或少还有家族遇大难的原因在作祟。
    与其去惊叹，倒不如认为是祖宗在哭着从天上来接人，只有这样想，他们才能接受。
    ……
    由于地势高的缘故，挡在村子背面的高山已经敷满了白雪，惧由心生的王峰二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却完全不敢挺起腰杆询要一件儿衣裳穿，供着身子跪在地上，俨然一副丧家犬的卑微样子。
    姬如雪素来不怕冷也不畏热，去年来京城时正值初春，洛河上的流冰还没完全被冲去东海，她那时候便只穿两件丝绸做薄衣，为此白乾还询问过她是不是练过什么御寒的功法。
    直到太子殿下南下西蜀时，盛夏烈阳高照，连京城的狗都巴不得成天泡在水里，姑娘身上的两件薄衣却依旧傍身，那时白乾才知道这女人就只是单纯不知冷热，哪有练过什么功法。
    不过今天却不同，这场人为的降雪竟让她一反常态的打了几个微小冷战，眼尖的白乾看在心里，自认为很是怜香惜玉的他一把剥去王峰二人的衣物，伸手递给姬如雪。
    “诺，冷就披上。”
    看着眼前那比洗碗布还多油渍的衣裳，姬如雪尴尬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冷。
    白乾这才瞥见衣裳之上还有许多血迹，估摸着大半都是那中年男子的，故而也心生尬意，随手就丢下。
    赤-裸上半身的王峰二人大气不敢出，任凭那蔽体衣物随风吹下山巅。
    被这红衣女子抓来时，他们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至多可能就是第一次杀人时想到过某些将来的因果报应，但是没预料到今天就来了。
    早就听闻那祁连剑宗有强者，飘然似仙，一剑可行万里，手指一动便可使百里之外的活物尸首分离，隔空抓人自然手到擒来。
    想必这一男一女就是那种传闻中的陆地仙人了。
    在传闻里，这等世外高人不会轻易出手，都怕沾染上那所谓的……因果，但若出手，若非洪泽某人，就是手中染血。
    而瞧着这抓人和刮衣的阵仗，王峰很确信，这两仙人不是因赏识他而来，而是要杀人。
    早前就已求了情，额头也已磕破，那似占据主导地位的男子却如何都没正眼瞧过他俩一次。
    风雪刺骨的寒冷让他俩发着抖，但这颤抖更多还是源于心中的恐惧。
    王峰头埋得很低，若非地上是块石头甚为坚硬，他恨不得挖开个洞把头塞进去，以显示自己诚恳的认错态度。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得罪王家长辈……前……前辈可否开恩，后半辈子当牛做马，我们也把今天的罪孽给还上。”
    在确定了这两位仙人来意以后，他就是再怎么痴傻，也意识到他们是为村里之事而来的寻仇的。
    这鹤发童颜的男子概是与那老女人有些交情，搞不好就是年轻时候的相好，既来了那断然不可能与仇人善了，不过王峰向来相信一句话，只要刀锋还未割到脖子上的肉，就算与仙人有杀父之仇，那也能凭一张嘴给说过去。
    兴许是借着古谭剑庄的“威名”作威作福久了，导致他忘了一件事，自己向往了多年的飘飘仙人，一直都存在于脑海中，没有亲自见过一眼，而他信奉的这一套经验之学，更是只在这闭塞的穷乡僻壤之间管用。
    所以他的认错对眼前这一男一女来说，不过笑话尔。
    姬如雪平生没见过什么新鲜事物，周围之人也都不是什么蠢货，在听了这仿若欺骗小孩子的话以后，没有白乾那般有定力的她，竟毫不掩饰地耻笑出声，不住嘲讽道：
    “看来你说的话和做事一样蠢啊。”
    王峰心头大震，但脸上却尽是无辜。
    姬如雪出京前成日抱怨着太子殿下生性凉薄，让她杀了太多人，如今见得这男子的虚假做派，却生起了主动出手杀人的心。
    心中大恶的她望向白乾，后者微微点了个头，旋即抬脚跺下，一块刀锋形状的利石脱离地面，弹到他手中。
    “莫要另说他话，问什么尔等答什么，多说一句割一块肉，前日在秦山破庙外杀的是何人？”
    他的眼神无悲喜，却如极北之地的冰窟般寒冷，让王峰二人入睡冰窖，僵凉之感脚涌至头上。
    惊吓之间，他不仅没有多问，连想也未曾多想，怔怔回答道：
    “是隔壁邓家村的农夫。”
    “为何要杀他？”
    “我们见他妹妹生得俏人，于是想带她回剑庄……修行，那人一直不愿，后来就起了争执，我们一时没注意，失手将他杀了。”
    白乾眼睛眯起，显然对这回答不满意。
    王峰心知那斩-首的动作已经被看了去，遂慌忙补充道：
    “剑庄不允随意杀人，我们怕回去受罚，只好将那人的头颅……伪造成被山中精怪抓去吃了的假象。”
    白乾脸色如常，并未计较真假，继续问道：
    “古谭剑庄位置在何方。”
    听到这个问题，王峰终于陷入了犹豫。
    他怕死是不假，但若出**代出去，那就算今天侥幸逃脱，以后在这万谭县也没了立锥之力，若不巧遇上了少主，估计最终还是会得一死。
    在他考虑着要如何回答时，身旁的同僚似乎被击穿了心理防线，跪地指着南方，带着哭腔道：
    “在万谭县城的南方，离城就只有一二十里距离，前辈不需费上过多心神也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