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阴阳眼

    漫天的烟花炸响，程因空洞的眼神有了些许异样。
    他的眼睛中有数到奇异的光芒闪过，烟火的绚烂清晰可见。五彩的颜色过后，是一阵阵的虚空。程因张开五根手指，试探分清是虚假，还是现实。
    乔渡生扶住程因，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程因浑身颤抖，喉结颤动，一阵奇怪的声音从他身上发出。
    嗡嗡嗡，像一个木梭子原地转动。
    “程因，控制住自己，不要害怕。”
    乔渡生的胳膊动不了，只能用肩膀顶起程因，给他一些微弱的支持。
    烟花在空中炸裂的响声，遮盖了程因惊恐后发出的异响。
    程因控制不住自己，在失控的最后一刻，猛的抓起被子，盖住身体。
    一团艳红的烟话炸开，照亮夜空的瞬间。被子内一空，一支木梭子，摔在地上，不断的旋转。
    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了一把木梭子。乔渡生心头一怔，他以为自己会害怕，然而，他本身的反应像是见到一件很平常的事。
    小乞丐注意到程因不见了，大声嚷嚷到，“瞎瘸子去哪儿了？”
    乔渡生拎起被子，用手做出一个凸出，假装到，“睡着了，没事。”
    “奇怪，明明看见他坐着。”
    片刻的诧异后，乔渡生低头查看木梭子。他隐约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大脑里的记忆如同一片空白。
    木梭子旋转数秒后，梭身一跳。程因的身躯再度出现，只是大部分都呈现一个透明状。等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整个人看上去，乱糟糟的。
    乔渡生明锐的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用手捂住程因的眼睛。
    “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程因没敢说实话，他的眼睛能看见了，而且能看见更多东西。拿开乔渡生的手，鼓足勇气，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桥洞子里不再只有乌泱泱，抢骨头汤吃的乞丐，流浪汉。眼睛内的世界与从前，完全不同。这是一个相似，又不相同的世界。
    七八只孤魂野鬼躲在角落里，飘荡来，飘荡去。为了不被发现他的眼睛能见鬼，程因装作镇定把眼睛一翻，露出眼白的部分，继续装瞎。
    “你的眼睛？”
    这是一个疑问句。
    程因摆摆手，表示他什么也看不见。
    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程因还看出来，眼前的乞丐堆里有一个是黄狗妖变的。双脚着地，穿着人的衣裳，四肢都是黄毛。一个大狗脑袋，张着嘴，吧唧吧唧的舔饭碗。
    在煅身成穿云梭前，程因就将眼睛换给上官耀凡。青向笛告诉过他，哪怕变成梭子，他也是没办法看见的。因为他的本身已经没有了眼睛。
    现在这对儿眼睛，又是怎么来的？
    眼前的世界不再是阴阳分明，而是近乎错乱，癫狂的世界。从前遮挡眼睛的迷雾被拨开，程因见到的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
    什么样的眼睛可以做到。
    阴阳眼。
    程因有了答案，天生阴阳眼，世间罕见。程因用手包住眼睛，这对阴阳眼的主人是赵嘉年。
    思考几秒后，程因决定不告诉乔渡生眼睛的事。
    这对眼睛，他不能要。
    赵嘉年只是个二年级的小学生。诚然阴阳眼给他的童年带来的只有心理阴影，可，让他从此变成一个瞎子，程因于心不忍。赵嘉年的情况特殊，还有个年迈的太婆要照顾。小小年纪又瞎了眼睛，往后要如何生存。
    所以，程因一定要把眼睛还回去。
    如果没有见过世界的美丽，我不会遗憾以后只有黑暗。
    “你不是人？”
    乔渡生问的有点多余，哪个人说变身就变。程因点点头，庆幸现在自己是个哑巴。要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过于复杂。
    程因抓过乔渡生的手，在地上写到：等你想起我是谁，一切就都知道了。
    “只是那样太辛苦你。”
    乔渡生的样子，根本不想失忆。程因再度缓缓睁开眼睛，去看乔渡生。
    他的模样，从头到脚，是个人，没错。
    阴阳眼能够看穿伪装，直击本质。
    乔渡生的脸毁得一塌糊涂，除了一个轮廓，还能看出是张脸。五官面部横七竖八，布满了伤疤。
    这些伤，应该都是他在斩仙台上，挨天雷劫时受下的。
    很快，程因就知道了，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乔渡生。大片的烧伤疤痕爬满乔渡生的身躯，好些个地方连皮肉都是焦黑的。乔渡生堕仙后，没有及时得到医治。大量的皮肉粘连到了一起，导致腰部无法挺直。
    乔渡生日常只能岣嵝着身躯，小心翼翼的走路。
    难怪，感觉矮了不少。程因望着乔渡生的样子，心想，还好他失忆了。以他的骄傲劲儿，知道自己变成个丑八怪，还不生闷气，气死自己。
    程因装作看不见，随手瞎摸。手放到乔渡生的腰间，疙疙瘩瘩的疤痕，像无数条丑陋的蜈蚣，从腰间蔓延到背部。
    “别胡闹。”
    乔渡生见程因也越摸越过分，拎起程因的衣袖，摆到一边。程因不同意，趁乔渡生不注意，一把将手塞进他的棉袄里。“失手”扯开了乔渡生的里头的单衣。
    先前摸的时候，他只摸了肋骨，没摸出问题。
    眼睛快速扫到乔渡生的心口，大片肌肤裸露。胸口只有一道道的黑痕遍布。估计是挨雷劈，挨了几下后，倒了下去。剩下的雷就全往他背后招呼了
    心窝微微的有一个拳头大的小坑凹陷进去。
    乔渡生的石头心，在他这里。就像他的眼睛一样，没有的东西，不可能凭空出现。程因笃信，如果把乔渡生拉倒医院照X光，一定会是医学奇迹。
    乔渡生没有心！
    程因为了确认，把手按到了乔渡生的心口上。果然没有噗通噗通的心跳。
    “发现了？”
    乔渡生自己也知道，他没有心。鉴于程因也不是人。乔渡生坦诚到，“这事，我自己也很奇怪。又不敢让外人知道。既然你发现了，可有什么说法？”
    手摸到心口的凹陷，来回在凹陷处打转。
    他在挑逗自己？
    乔渡生惊讶，自己不但没有抗拒，还有点期待和兴奋。大脑如同过电般，一阵阵的发麻。
    程因在乔渡生的心口，写了几个字。
    “什么睡不睡。”乔渡生眉头一紧，像他这样一个丑陋肮脏的乞丐怎么配奢谈感情。程因值得更好的人照顾。
    程因拍拍乔渡生的大腿，嘴上很倔强，身体很诚实。
    “那边的烟火更好看。”乔渡生转移话题，“我说给你听。”
    小样儿，还害羞上了。以前没羞没臊，花样百出，程因想起来就脸红。现在变纯洁小男生了？
    “百枝然火龙衔烛，七采络缨凤吐花。”
    乔渡生随口就是一句古诗，轮到程因。他除了，我擦，真他妈好看，烟火贼大，好好看，想不到任何其它词。
    再说了，两个臭乞丐坐在桥洞子里，吟诗作对，不符合人设。
    身后其他几个乞丐吃饱喝足，开始自娱自乐。
    乞丐老乔大着嗓门吼唱到，“作一个揖来唱一个喏，打一回竹板敲几声钵。唱一曲莲花落大家伙儿听”
    这段儿，程因知道，是莲花落。叫花子要饭的时候，唱的词儿。程因想了想，从身后摸出骨板，给老乔打节奏。
    骨板打击声，配合老乔唱腔，给现场这些要饭的，上了一堂生动形象的职业素养课。
    “世人还是贪心多，搂着抱着背着挎着揣着掖着头上顶着脚下拐着嘴里含着，恨不能世上好的全归我！到头来，噎着呛着摔着烫着哭着喊着头上肿着脚下瘸着嘴里烂着，悔不该心里头支口大砂锅有道是：打破沙锅问到底，还是花子最快活！”
    老乔唱的这段，跟赵太婆唱的不一样，也是世面上流行的。赵太婆起码有一百多岁，她唱的应该是更早的版本。老乔唱完，程因的骨板也准备收了。
    乔渡生突然按住程因，让他继续敲。程因先打了个头，乔渡生半途加入。乔渡生的嗓子沙哑低沉，听起来，颇有种看尽世间沧桑的韵味。
    “三十三天天上天，白云旁边出神仙，神仙原是凡人变，只怕凡人心不坚，总叫凡人心来坚，个个给你做神仙。”
    是啊，凡人都想做神仙，神仙个个却想做凡人。程因深情款款的望着乔渡生，突然想到一件事。悄摸摸从身上掏出一张百元大团结，塞到乔渡生手里。
    “哪儿来的？”
    乔渡生记得程因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
    程因眨眨眼睛，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多了。程小爷我打生下来就会做生意，不赚就是亏。就那几个要饭的道行，想从他手里占便宜，切，回娘胎再练个几百年。
    红包都是长辈给小辈。乔渡生望着程因的嬉皮笑脸，伸手敲了一下程因的头。
    “老乔捡到我时，也没有别的东西。只在我手里捏着它，我想是件非常的东西。”
    一根簪子塞给程因手中。程因认出来是他跟乔渡生的定情信物。
    “今天送予你做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