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镇陵尸兽(下)

    端木羽向着那根巨柱的方向缓缓前进，忽地一股奇异的黏稠感从他的鞋底传来，不断发出“噗嗤！噗嗤！”恶心的怪响。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烂泥吗？”
    端木羽抬起脚来，发现鞋底黏满了粘稠的黑泥。
    呼！
    刹那间，端木羽敏锐的感受到后面传来一股强烈的劲风！
    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向他猛烈的撞来！
    脚下的黑泥黏住了自己的靴底，无法运起墨麟诡步身法躲开，更可怕的是这里灵气稀薄，端木羽根本没有恢复多少脉力。
    端木羽急忙运用自己的木象脉力，十几根墨绿藤蔓从脚下黑泥钻出，凝聚成一扇厚重藤盾护在自己身前。
    嘭！
    藤盾直接被剧烈的冲击破碎，端木羽登时便就被这股恐怖巨力击飞。
    端木羽被这股巨力震得气血翻涌，半空之中急忙将墨麒麟脉力在双手掌心凝聚。
    咻！
    两条如婴儿手臂粗壮的墨绿藤蔓射出，坚韧的藤蔓紧紧缠绕着街道两旁的屋檐，但端木羽还在地面上被拖出了一道长约十米的痕迹，连房舍都被拉垮了一片。
    “噗——”
    端木羽喷出一口闷血，艰难地用双臂撑扶在腥臭的黑泥上，“这到底是什么怪物，难道这城池中还有其他的守陵兽。”
    抬起头眼中紫意弥漫，端木羽看清了袭击他的怪物——那是一只类似老虎一般的尸兽，但却比普通的妖虎大上许多。
    浑身漆黑闪着胶漆一般的质感，狰狞的剑齿裸露在外，兽颅上却没有眼睛。身体各处长着牙齿一般的尖角，四只巨大的兽爪尤其恐怖外形像是一只拉出的人手，爪背上黑骨交叠、紫红的粗长爪刃骨缝间弹出。
    粲吼！粲吼！
    尸虎发出低低的沉吟，恐怖的牙齿上滴落着黏稠的唾液，紧接着那怪物便自己冲了上来，端木羽甚至看见了那怪物的嘴生伸出紫红的触须。
    “咳咳咳！”
    一口闷血喷出，端木羽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传来一阵剧痛，刚才的猛烈冲击身上至少断了七八根骨头，这尸虎的肉身都快赶上六重脉境了吧。
    完了！
    端木羽眼中，尸虎的利爪如同一把把闪烁着凶芒的镰刀——结局，就是收割他的生命。
    看着离面门愈来愈近泛着寒光的爪刃，他闭上了双眼。
    对，他现在闭上了双眼……
    现在他的内心没有焦躁也没有恐惧，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对于死亡没有太多的感触。
    明明小时候，一看到尸体自己就会恶心的干呕，恐惧的避开死者放大的瞳孔，害怕那双似乎正在“控诉”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的心里却只剩下平静和留念，他的脑海里浮现着一张张面容，灵儿、小遥儿、阿呆、阿爹、阿娘、爷爷、鼎叔、小翳……原来，自己的灰暗的人生，还有这么多美好的点滴。
    和雪轻灵的三年之约，端木羽不知道自己和雪轻灵之间是否是海誓山盟的真爱，还只是上天的一个玩笑。
    他不知道三年后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去挑战姬无双，是否有勇气一个人去挑战整个神宫姬氏。
    但端木羽心里知道，那是承诺。
    一生一世的承诺，对她……或是对自己。
    端木羽只想堂堂正正的站在她的面前，站在天下人面前！
    抱紧雪轻灵，对她说：“我来了，我来娶你了，你愿意吗……夫人。”
    端木羽平静的内心惊起了一圈涟漪，那是他的不甘。
    “小遥儿，看来哥哥不能兑现带你闯荡大陆的承诺了。没有办法……带你去雪原上看那苍茫无际的大雪，和你一起去大漠看那孤虹落日，与你一起在瀚海上仰望星空。想看见你的眼睛，想听见你的声音，想守护在你身边等你的一颦一笑，想听到你的撒娇‘哥哥，我……’”
    一遍又一遍……怎么我都听不腻。
    端木羽眼前是遥儿俏丽的脸庞，玉唇贝齿，粉红的嘴唇像一朵待放的玖瑰。
    修长的睫毛像迷人的夜纱，她的眉毛不同于雪轻灵的秋水明月去像柳叶凝霜，本是不可但都只为她而生，散发花香的长发像瀑布一般垂下来，她怒红莲业火，她笑星辰黯淡。
    端木羽痴痴答道：“哎，哥哥在这。”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看尽这盛世繁花，陪你一起走到尽头。“我……我是真的……舍不得啊！”
    闭上眼，一滴清泪从他的面颊滑落。
    他缓缓张开双眼，眼前不是那头今人作呕的怪兽，而是一张和熙的俊脸。
    那双无邪的眼睛令青麟城的姑娘们不敢直视，怕看见了，这辈子就忘不了了。
    “阿呆，你还记得吗？那日，你说我若是殿主，你便做我的下属，帮我治理青麟。我说我若是殿主，我们管他乱世王朝，管他万千势力，这天下终究会是我们的天下。不过，我宁愿失了这天下，也让你一辈子做我的下属、我的兄弟，两人相互扶持。”
    “阿呆，你要替我照顾好遥儿啊。”
    爷爷、阿爹、阿娘……小羽辜负了你们那么多的期望，你们从未看不起我，在那段连我都放逐自己的日子你们让我看见了希望。
    对了，还有祸。
    虽然祸在表面上动不动就要杀了他，端木羽知道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端木羽明白祸只是不擅长与人交流，毕竟在幽暗的枯冥禁地，祸独自等待了千年。
    端木羽苦笑道：“祸，你在吗？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在等我开口。”
    祸一脸冰冷，“你都快要死了，只要你求我，我赐予你力量你不会死的！”
    “可，我真的好累，累得不想面对命远了。”
    “我想面对死亡，可惜……”
    “累？我不准你累！你死了我怎么办？快，你起来，我赐予你邪冥的力量，这样就可以活下去。命远？那又怎样。你不是想成为脉尊的吗？怎么可以在这里轻易地倒下！你不是想娶雪轻灵的吗？喜欢的人就一定不能放手阿！你不是想带你妹妹游历世间的吗？想守护的人就一定要尽全力！”
    祸向端木羽愤怒大喊道，想骂醒眼前这个傻瓜。
    “你，甘心吗？你甘愿失去自己拥有的一切吗？你好不容易可以重新修脉，现在怎么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端木羽我不想让你死阿！我不准你死！端木浩！你听见了吗？这一世，我真的不想让你死！起来啊！”
    祸大喊道：“起来啊……端木羽，你起来啊！”
    不舍……还有不甘！
    “我不甘心！对！我不甘心啊！”
    端木羽现在才发现活着虽然很不容易，但真得很美好！
    他的理想没有完成，他想守护的人还需要他，他怎么能在这里轻易地倒下。
    “我不甘啊！我真想要好好的活着！”
    “如果命运挡我的去路，我便用我的双手、用我手中的剑斩杀阻挡我的一切，哪怕是——命运。”
    黑芒暴涨，霸道的黑芒化作邪冥剑端木羽紧握掌中。
    这时，狂暴的巨爪离他的鼻尖仅有三寸。
    唰！
    一道刺目的金色刀光从天而降霎那间便将尸兽的前臂斩断，腥臭的血液从残肢喷涌而出。
    粲吼！
    尸兽怒吼一声便吃痛的捂住残肢，缓缓后退，仰天怒吼爆发一声长吟。
    两道身影从边上的废墟一闪而过，这时不远处的街道响起两道咆哮，更多交杂的咆哮从城池各处响起，它是在召唤自己的伙伴。那断臂尸兽重新冲上去要将三人撕成碎片。
    “畜生！既然你找死，大爷我成全你！碎金·断银刀。”秦山站在尸兽面前大喝道，顿时无数道金光从秦山身上爆发！
    另一边，一名瞳卫发现端木羽身受重伤，几乎晕眩，便将自己的脉力输入端木羽体内想让他缓减伤势，突然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明明重伤下到几乎晕眩的端木羽，居然阻止他将脉力输进体内。
    “我没事，这里灵气稀薄尽量节省脉力。”
    咻！
    金光闪过，刀锋斩出。
    眼前的尸虎被金色刀锋大卸八块，大量的黑血从它的身体残肢中涌出，逐渐融入脚下铺盖街道的黑泥之中。
    “呼！呼，呼……”
    一旁的秦山已是面若白蜡，脉力大量的消耗使他的身体不堪重负。气喘吁吁的他抬起头街尾又冲来几只尸兽！
    “咳！看来，老子今天真得要栽在这里了。真不甘心啊！”
    秦山用粗糙的手背抹掉了嘴角的血迹，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作为青麟鬓卫副都使他时刻做好了为了献出自己生命的准备。
    但没有想到，自己却是要死在几头没有灵智的怪物爪下。
    不过……死也要堂堂正正的面对死亡，这就是青麟卫面对死亡的荣耀。！
    “殛剑！”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这时一道漆黑的身影猛烈从秦山身后闪出，径直从猛扑过来的尸虎穿过，两只五重境实力的尸兽顿时僵直在街面上，那道漆黑的身影也静止了下来。
    “怎么可能！他伤得这么重怎么能还会有这么强的脉力！”刚刚照料端木羽的瞳卫惊呼道。
    秦山看向端木羽，一人一剑背对他们。
    端木羽浑身上下散发强大的黑气，强大的黑色剑气从邪冥剑身涌出填满他身体每一处角落。
    端木羽回头看向秦山二人，秦山放现端木羽的眼眶中没有瞳仁，而是一片寂静的死黑，嘴角轻咧一个诡异的笑容令秦山胆颤，秦山发现自己的双腿在不主的抖动——自己竟是在恐惧！
    端木羽此时仿佛已不再只是一个人，像是觉醒了什么。他现在就像一个从邪恶的深渊挣脱的惊天魔神，他的眼中这个世界是一片灰茫，他的不甘令他陷入无情的黑暗无法自拔。
    “杀——”
    街尾的尸虎已经聚集了整整十几只，端木羽仰天长啸，狂暴的黑气凝成实形，盘绕在他周身，像一套漆黑的凯甲，却闪烁着暗金色的光泽。
    端木羽扬起手中的邪冥长剑，他的眼中只剩下他手中的剑和那些即将要倒下去的猎物。
    二指略宽的邪冥剑，剑身与剑柄通体浑黑，剑茎上以古文錾刻“邪冥”二字，剑镡两面亦錾刻神秘文字，修长的剑身并不宽厚，暗金鎏金剑脊从剑镡直冲剑锋，剑身上遍布淡淡的神秘纹路，不时诡异的黑芒在剑纹上闪烁。
    秦山只看见端木羽冲入兽群，即将要被撕裂成碎片。
    而端木羽漆黑的瞳眸，一切都是静止。
    端木羽挺剑，尸鬼狰狞的血盆大口离他的面门只剩下半尺。端木羽反身将邪冥刺入尸虎的下颚，漆黑的剑身极速划动庞大的兽躯即刻一分为大，长剑一挑，巨大的兽躯被曳至半空，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黏稠的血液如雨点般落下。
    简直是一番地狱景象……
    一道道黑色剑芒闪动，就代表一个生命被抹去。庞大凶残的尸兽，或被斩成两段，或被漆黑的剑气涌入身体，黑色剑气化作黑色荆棘爆体而亡。
    刚才一群残暴的尸兽，竟被如此简单的解决抹杀，秦山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他嘛的还是人吗？
    黑色的长剑连同黑气一同重新一道黑芒涌入端木羽的后背，端木羽与秦山二人四目相对，缓缓倒下……
    “哈哈哈！看来，计划进行的很成功，这次的实验对象甚至超过了千年之前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脏老头手中捧起一只脆香的烤鸭，大口咀嚼着鸭肉，左手端起手中的葫芦仰头喝着香醇的美酒。
    “啊！大凶之兆？那又能怎样，妖帝白虎看来这回赌约是你们妖族输了，这酒可真烈——再来两口。”
    焦山附近的孤岩上一个疯老头自言自语道，如果端木羽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那人正是归云居中将给他殛剑剑谱的疯老头。
    端木羽直到最后看着满目疮痍的世界才明白……人，不过只是上苍的玩物。
    世人的一切，包括他们的命运都被玩弄在鼓掌之间。
    而他，不过是其中一枚重要的棋子罢了。
    “啊！”
    端木羽一声尖叫，苏醒了过来。不过他的嘴立即被一只有力的手堵住。
    “嘘——”
    正是刚才那名照料了他的瞳卫，不过端木羽当时处于昏迷，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瞳卫将堵在他嘴上的手松开，缓缓对他说道，“羽少爷，你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不过你尽量不要用外息，用脉力内息。这些怪物对人的呼吸很敏感。”
    端木羽用手肘抵住地面，缓缓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在一处房舍内，周边除了这名瞳卫，还有三个人。
    房舍中央是正在盘坐调息的正是鬓卫副使——秦山。而另外一个鬓卫在照料一名瞳卫，看来他伤得很重。
    “你是谁？还有……有水吗？”
    端木羽简直不敢相信，这破锯拉扯一般的声音竟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
    “有。”
    这位瞳卫立刻递上一只水袋，端木羽接过来一饮而尽。
    “我叫周珩。这位是秦山副都使，那位鬓卫是江虎丘，还有那名重伤的兄弟叫方琰。他是被外面的尸兽咬了，好像中了剧毒。可能挺……不过今晚了。”
    秦山睁开双目，便句端木羽行了一个尊礼。端木羽连忙对秦山道，“秦副都使何必多礼，如今我们同处危险之中，不需要再遵从这些繁琐的礼节。”
    “是，少殿主。”
    秦山重新端坐后回原地，向端木羽解释道：“少殿主，我们现在这鬼座城西南的一处房舍中，这鬼城里到处都是尸兽游荡。这些畜生没有长眼睛，但听觉与感受却十分敏锐，所以我们尽量用内息，不然将引来大批的尸兽。”
    端木羽急忙用脉力将自己的呼吸转为内息，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黑色的污泥，从麟眸中取出许多的食物与清水分给众人。
    “多谢羽少爷。”
    周珩接过水和食物，友善的提醒端木羽道：“羽少爷，如果你有赶紧的衣服最好换一下，因为秦都使说过外面街道上的黑泥，好像是尸体腐化的尸膏。”
    端木羽看着身上的血污与黑色尸膏，立即作呕了起来，周珩友善的双手又堵住了端木羽的定的嘴。
    “嘘——”
    端木羽用一条干巾擦净了身体，换上了一套朴素的灰色练功服。
    “秦副都使，在这里躲着也不是办法，而且还有伤员。”端木羽问道。
    “少殿主言之有理，不过外面的街道都是粘稠的尸泥，会减缓我们的行进速度，而且会引来大批的尸兽，我们几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等待伤势略好，难过这里天地灵气稀薄，没有办法积聚脉力恢复伤势。”
    “我这里还有一些疗伤的丹药。”端木羽将一个翠绿玉瓶递给秦山，秦山打开瓶塞，一股浓郁的药味充斥整个房舍。
    秦山将一枚瑰红的丹药从玉瓶中倒出，喂给重伤中的方琰，他被咬伤的伤口慢慢在愈合，但对方琰的剧毒却没有任何起色。
    “他怎么了？”端木羽问道。
    “被咬了，被外面那群尸兽。”秦山看着方琰逐渐干瘪的身体，“像是中了剧毒，他的皮肤烫的同火炉一般，他的血液在大量燃烧。”
    “干瘪、毒……血燃……”端木羽终于明白了那具干尸的出处。
    那具干尸同样被咬了中尸毒，所以被徐家人遗弃了……成了具干尸。
    如果没有什么解药的话，方琰说不定挺不了多久。也将和那个徐家子弟一样，成为一具——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