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檐下少年·一话大炎

    “我这是……怎么了？”
    眼前一片迷糊，端木羽缓缓睁眼却看到端木遥趴在床边，一双玉手紧紧握住他的左手，眼角还带着泪痕惹人怜爱。
    端木羽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轻轻擦拭小遥儿眼角的泪痕。
    尽管他刚刚醒来身体还处于麻木之中，可他的动作却无比认真、眼神无比专注。
    玉鼻挺拔，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
    “哥哥，哥哥你终于醒了！吓死我啦，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醒不来了！”
    端木遥哭的梨花带雨，一把抱住了病榻上的端木羽。
    端木羽笑了笑安慰着怀中的小遥儿，“小傻瓜，你怎么就哭了呢？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还说呢！哥哥你都晕过去三天了。”端木遥鼓起脸颊，嘟喃着嘴不满道。
    端木羽一脸惊骇，“什么！我都晕过去三天了！”
    端木遥点了点头，“我和阿呆本来到谷府就是为了看看你，没想到一到谷府就看你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要不是你师傅说你只是神海震荡晕了过去，过些时间就能苏醒。没想到哥哥居然过了三天才醒来，真叫人担心，早知道就让爷爷出手了。”
    端木羽无奈苦笑，让爷爷出手哪有那么容易，若是自己遭遇到什么困难或是受点小伤就去都爷爷，那自己又该怎么成长呢？
    “对了，小遥儿我赤鳞榜排名第几呀？”
    端木遥一脸疑惑道：“什么赤鳞榜？”
    端木羽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就是我进入山河幻境后的排名了，可是有前十可是一枚地品丹药作为奖励呢。”
    端木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奇怪呀？没发烧呀，怎么尽说胡话呀。”
    “你哥只是被震晕，又不是发烧。”
    端木羽白了她一眼，拍掉了她的手。
    “我只是好奇，你个从小把丹药当糖豆吃的家伙儿，就是咱们青麟只有两颗的天品仙阶丹药——化毒丹你也吃过，你干嘛对一颗地品丹药这么上心？”小遥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端木羽。
    端木羽无奈地摇了摇头，淡淡笑道。
    “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发努力得来的，我想把它拿给阿娘、阿爹和爷爷看看，他们眼中弱小的小羽终于可以独挡一面了。”
    听着哥哥的声音越来越低，端木遥的心中也微微泛起一股酸楚。
    是呀，那么多年陪着哥哥……除了自己和阿呆，就是那回荒雪的小狐狸精最了解哥哥。
    也只有我们才能真正明白哥哥背负了多少。
    是沉重的责任与大多数人的白眼，小时候她总能看到哥哥躲在房间里默默流泪却又一边在镜子面前练习笑容。
    因为婶婶说了……爷爷喜欢看哥哥笑。
    哥哥是青麟的少殿主，无论如何他的脸上都要挂着自信的笑容，少殿主就是青麟的脸面。
    小时候，端木遥总是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明明不开心为什么却总是强笑着，难道脸面和尊严正的比自己开不开心、痛不痛苦还重要？
    后来她才明白这个道理，除了你自己还有那些真正爱你的人，没有人关不关心你到底开不开心、痛不痛苦，脸面和尊严比个人的辛酸苦辣重要得多，至少在这片崇拜武力、脉术为尊的玄脉大陆来说是的。
    等多年后，当她真正明白这个道理时，她己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天真的小姑娘，俨然成为了一代帝国的掌权者。
    这时，她才知道当年作为『青帝』的爷爷肩负了什么、成了『脉尊』的哥哥又背负了多少。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端木遥伸出手触摸哥哥微微蠕动的喉结，四目相对、无限温情。
    “哥哥，其实你师傅送来过一枚丹药，说是什么奖品……然后喂你吃后就走了。”
    “什么！这抠门的老狐狸！小爷我这明明是公伤好吧，肯定是他私吞了我的奖品拿起换酒喝了，看我怎么把他的酒都偷光！”
    端木羽低骂一声，随即低头问道：“对了，在谷府可还习惯？”
    端木遥点了点头，“放心吧，鼎叔给我和阿呆安排了住处还算不错，对啦！你们学舍的江阿姨做爱可好吃啦。”
    端木羽点了点头，“对了，他出去好久了说给哥哥买花，怎么还不回来？”
    “买花？”端木羽诧异道。
    “对呀，他说哥哥房间里太闷了没有一点颜色，说买些花来放你床边你就会快些醒来，这时候才刚刚开春这时候哪有什么花呀？”
    喀！
    寒风破门，一袭素白长衣在风中飘扬。
    “遥儿，今天外面还是好冷啊，不过雪总算停了用不了几天就会看到真正的花的。对了，阿羽有没有好些阿？”
    来者正是阿呆，他一抬头却是呆住。
    阿羽……醒了！
    端木羽和小遥儿也呆住了，阿呆的怀中竟真抱着一大把五色花朵。
    “阿羽！”
    阿呆顾不得放下怀中的花朵，一把飞扑过去抱住了病榻上的端木羽。
    “阿羽，吓死我了！我和遥儿还以为你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一股浓烈的芬香扑鼻而来，端木羽低下头来只见怀中大把的五色鲜花原来是用鲜艳的绢布和丝绸裁剪、卷成的，手法细致不近距离看根本看不出是假花。
    再加上阿呆在每朵花上都均匀的撒上玫瑰香水，闻着更像真花。
    端木羽只觉得只是这世上最美、最香的花。
    端木羽搂紧怀中的阿呆，脸上是和熙如春的笑容，心里暖洋洋的。
    真正的兄弟并不是站在你面前替你遮风挡雨的人，而是愿意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或是站在你背后默默支持你的人。
    “你这家伙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和遥儿这么担心！”
    端木羽傻笑着，拍着阿呆的肩膀，“好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们俩个别担心啦！”
    “你说这句话本身就让人挺担心的！”端木遥无情吐槽道，阿呆点头表示同意。
    看着面前两人的战线如此统一，端木羽只能尴尬的挠着后脑勺。
    “好了，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
    小遥儿看着面前两人快乐的笑着，想到哥哥许久没有进食便去厨房看看。
    没走几步，端木遥便觉得浑身发毛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似的，转头看去果然有一道人影。
    方熙州站在萧瑟的庭院里，看着廊道里满面春风、一蹦一跳的小姑娘已是迈不开腿了。
    他现在才明白，诗书上“脸似芙蓉胸如玉，千娇百媚众生羡。”的美人真的存在。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端木遥一声娇叱：“喂！你干嘛老盯着我看？”
    “没……没什么。”
    方熙州结结巴巴道，随即逃似的跑去了。
    端木遥冷哼一声并未多做理会，脸上挂着醉人的笑容一蹦一跳地跑向厨房。
    角落里，方熙州探出了脑袋看着端木遥离去的背影，面颊通红。
    喃喃低语：“端木遥……我方熙州，此生非你不娶！”
    这一眼，便误了大炎玄烨皇帝一生。
    玄烨皇帝方熙州也是大炎七百多年来，唯一一个只有正宫没有侧氏的皇帝。
    这段“纯臻”的爱情，也由史官的笔下永远的记录在《大炎乾录靖河书》中。
    ……
    山河幻境试炼后，端木望给所有的弟子都放了半个月的长假，整个林殿都陷入了一片狂欢。
    但是天元壹号学舍静谧的很，端木留剑去扶光找苏墨沉了，而刚搬来的楚仙羽则天天去城郊刻苦练刀。
    等小遥儿和阿呆走后，天元壹号学舍就更安静了，只有小阿俏是不是来找端木羽。
    檐下，微光。
    椅上，少年。
    端木羽的身体已是好了七七八八，却还是不愿意多做动弹，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怀中趴着正在睡懒觉的小翳。
    端木羽摸着小翳毛绒绒的身子，忽地问道：“熙州，炎都到底是座怎样的城啊？”
    方熙州愣了一下，慢慢说的，“记不清了……炎都其实和青麟城差不多，只不过小了许多。”
    “你不是从小生活在炎都吗？怎么会记不清了？大炎是玄脉四国中国力最鼎盛的国家，炎都是大炎的都城应该很繁华吧。”
    方熙州转过头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一出生就在炎都的皇宫里，七岁之前都没出过宫门甚至很少去过别的宫殿。”
    “那大炎的皇宫呢？应该很气派吧。”
    他转过头去脸上出现萧瑟的神色，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
    “大炎的上阳宫一年四季都生机盎然，红肥红盈、苍松满苑。靖河浩浩荡荡的流进宫墙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大炎多雨，雨过天晴后从靖河宽阔的水面上去看上阳宫，就像一层在天上的飘渺仙城。”
    端木羽笑了，“看来你小时候生活的不错呀，看来到青麟委屈你这大炎长皇孙了。”
    方熙州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如深秋悲风。
    “我一出生我的母妃就死了，而我的父亲因为叛乱被诛杀，所有人看我的时候都像看瘟神。我从小是在静幽殿长大的，说是宫殿，其实不过就是座荒凉萧瑟的小院罢了。里面也只有一群年老色衰的宫女和嫔妃，她们从青丝云鬓，在皇宫里熬到暮年蔼蔼，可有些人终其一生，也见不得君王面。”
    “那座小院犹如被遗忘的世界，一朵朵鲜花寂寂凋零，无人在意。但她们总是习惯苦中作乐，唱着‘宫墙柳，随风走，一步一叩首。爱悠悠，恨悠悠，做茧自己囚。’这些听不懂的歌谣。后来听师傅说我才明白，她们呀……只因为一句君无戏言，便是一句妾等百年……”
    他又开口，努力的向端木羽补充道：“炎都，实在是座寂寞的城。”
    端木羽知道自己不小心揭开了方熙州心口的创伤，只能忻忻闭嘴。
    “后来我被师傅从炎都带走，在洛城生活了三年才来青麟。”
    “那洛城呢？洛城又是一座怎样的城市呢？”
    “我记得阿羽你母亲就是来自洛城吧？你没有去过洛城吗？”
    端木羽幽幽叹了口气，“我是青麟的少殿主，我阿爹怎么放心我千里迢迢去大炎玩呢？”
    脸上的阴云一扫而散，方熙州的嘴角挂起了浅浅的微笑。
    “洛城是一座繁华又安静的城，那是我见过唯一一座不崇尚武力的城市。民风柔弱，生活富足安乐，像是一座在织锦之上流光溢彩的城市。”
    方熙州笑着，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芒。
    “春天的时候，洛城是一座活着春天里的花城。各家的花圃里都有动人的五色鲜花，街头有当花贩卖的人，但有些调皮的孩子会钻进别人家的花圃偷摘，再把这些美丽的花朵卖给那些街头担花的小贩。”
    “夏天的时候，人们喜欢在洛水上泛舟。洛水上的彩色花舫浩浩荡荡能连成十几里，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总爱在花舫听曲写诗，孩子们聚在一起在岸边向他们讨要糖果和糕点，简直就像人间的仙境一般。”
    方熙州笑了，脸上洋溢着单纯、活泼的笑容，仿佛他又变回了那个在岸上向哥哥姐姐讨要糖果和糕点的小孩子。
    每天只需要无忧无虑的笑着，这才是小孩子该干的事。
    “秋天的洛城，那是我最喜欢的时候。街上十里红霜，早上一起来，街道上就会铺满一层薄薄的红枫，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只要有点钱的人家，都会花点小钱去凤凰池上漂船观景，凤凰池边上的秋玫瑰同火焰一般赤红热烈，等到了起雾的时候，在雾气里这些秋玫瑰的颜色尤其艳丽。”
    “那个时候城外满山的桃枣、梨子都熟了，半大的孩子们总是会带着长长的桃木杆成群结队爬到山上，一个人拿着杆子打过去，另外一个人在下面接着，满袋子都是果子可甜了。”
    “对了对了！大炎的洛城的冬天虽然也会下雪、早上起来也有霜，但可没有青麟这么冷……”
    那天他和端木羽说了好多好多，连他自己都忘了大炎不单单是一个冷漠的国家，还有无限的温暖和柔情是，真像一片人间的乐土阿。
    可小小的少年哪里懂得，这世间哪有什么人间乐土。
    每年的台风季节，狂暴的风雨和洪水摧毁了洛水沿岸的村庄，无数百姓水深火热、妻离子散。
    灾年的时候饿殍横死城郊，根本不如灾民进城，城外的乱葬岗都被尸体填满了。
    ……
    夜色将近，冷风萧瑟。
    弦月初上，薄日未尽。
    大片的营帐布置在山林之间的空地上，林殿众弟子现在终于明白，端木望为什么放他们半个月的长假。
    因为林殿所有弟子都被端木望带到青麟西南某片山林，与妖兽厮杀搏斗。
    “董俏，你怎么来了？”
    方熙州一掀开帐门，却发现董俏正提着一只食盒站在帐门外。
    “羽大……端木羽，在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给他来送点吃的。”她看着帐篷中的三人，尤其是端木留剑面色冰冷。
    方熙州挠了挠头，无奈道：“这家伙和小翳一到大山里就跟回家一般自在，我们也一天没看见他啦。”
    “哦，好吧。”
    董俏将食盒递到方熙州手中，立即逃似的跑开了。
    此时，端木羽正危坐于山巅之上一块台形巨石，乳白色的月光同煌黄的余晖在天地问交织。
    日月同天，阳阴交替。
    映照着这浩浩荡荡的青麟群山，多了一丝柔情一份神秘……
    端木羽却不敢分心，同时运起《麒澪经》和《枯麟诀》功法，使得属阳的水象白龙脉力与属阴的木象墨麟脉力在体内周天运转。
    在日月交替之际月影晖光能使他体内双修的两套功法更为接洽。修炼基于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
    所以端木羽才会选用这天脉奇书所记载的修炼方法在破晓与日暮之时吸收日月灵气，据天脉奇书记载破晓之际万物寂静尚归混沌，这太阳初升的第一缕光便有破开混沌点悟万物的作用，天脉奇书称这第一缕阳光曰『晓』。
    而日落月升，日月交替之时，日月争辉。天地灵气又将重归混沌，太昊之光与太阴与光交融合，可平衡天地、乾坤、阴阳……是曰『合』。
    以『晓』、『合』二光辅助瞳术修炼，日积月累之下必然基础坚实、脉力雄厚。
    端木羽一直认为，《天脉奇书》只是一本谁都看不懂的“蝌蚪文”罢了。
    不过直到试炼之前，天脉奇书被破译后。才发现这本书原来以文字的方法记载了玄脉大陆上大大小小九十九条灵脉地图。
    还记载着大量的修炼手记，这才是最重要的经验。这些都是青麟殿先人收集一手资料，即使需要大量的实验，但端木羽相信青麟殿一定会乐此不疲，这其中的好处端木羽现在便已经尝到了，但各类法子都会有自己的短板，这『晓合』之法的短板就在于每日适合修炼的时间只有那两个瞬间，不可突飞猛进。
    “呼……”
    端木羽平抚气息，收敛脉力，缓缓起身望向已沉暮的西垂，乌黑厚重的黑云呈摧城之势缓缓摧压杀来。
    冷风渐疾，“看来有场大雨。”端木羽端抚下巴打量道。
    “嘶～吼！”
    身后传来一声巨吼，惊的端木羽打了一个激灵。
    “对了，小翳！”
    端木羽身法诡异一下便蹿入身后的密林，一进密林，空气中便散发着一股作呕的血腥气，端木羽暗呼不妙。
    （三百零一章是五千字大章，青麟全新的开始！愿你我任是风景独好的少年，青麟永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