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雪夜霁晴

    扶光城，杨府。
    看着眼前气派的府邸，慕容雪夜眼前有些恍惚，不过只是一年未回来竟感觉有些不认识了。
    缓缓踏入杨府，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冲入慕容雪夜耳中。
    “舅舅，你终于回来啦！”
    一个调皮的孩子扑了过来，一把跳到慕容雪夜怀里，玫瑰花瓣似的红唇对准他的脸颊一顿猛亲，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慕容雪夜低下头，眼前一张带着稚气的白皙的面庞，还略带一点婴儿肥，像一块没有任何瑕疵的玉，让人禁不住想触摸。两道淡淡的眉毛微微上挑，满是笑意。又长又浓密的睫毛似羽扇般微微翘起，睫毛下漂亮的眼眸中不停漾起涟漪。
    看着自己怀里比小女孩还可爱的小侄子，慕容雪夜会心的笑了，一路上沉翳的阴云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
    慕容雪夜此时脸上已是堆满柔和的笑容，和与端木凌薇校场剑枪猛攻时，简直判若两人。
    “对啊，舅舅这些日子可想你了，当然得回来看小宝啦！”
    “瞎说！”
    小宝嘟囔着嘴，不满道：“舅舅一年没有回家了，都没人陪我玩了。”
    慕容雪夜连忙哄着他，赔笑道：“对对对，是舅舅不好。但以后舅舅都不走了好好陪小宝玩，好不好？”
    “好！”
    小宝奶声奶气道，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开心的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小宝，舅舅刚回家，快从舅舅身上下来。”
    一道柔和女声从石屏后幽幽传来，一位身着淡蓝牡丹长裙的年轻妇人缓缓走来，从慕容雪夜身上把软糯糯的小宝抱下。
    “不嘛，妈妈！”
    淘气的小宝伸出两只肉嘟嘟的小手，飞快的在空气中捣腾，想从慕容霁晴的怀中挣脱开来。
    慕容雪夜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用粗长的手指勾住小宝稚嫩的小手。
    “小宝要乖乖听妈妈的话，不然舅舅可是会生气的，一生气就不陪小宝玩了。”
    “好吧。舅舅不生气，天天可以陪小宝玩！”
    小宝眨巴眨巴大眼睛，伸出白瓷般的胳膊搂住妈妈的头。
    妇人抱着孩子静静的看着慕容雪夜，脸上笑逐颜开，伸出手甜笑着摸了摸雪夜的脑袋。
    恍惚间，慕容雪夜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是段至黯的时刻。
    他们的体内都流着高贵的七彩孔雀之血，可他们生来就伴随着屈辱、谩骂和恐惧……
    雪夜从末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姐姐给了他唯一的光亮。
    若果没有姐姐保护他，也许他早就饿死在昏暗封闭的柴房里。慕容雪夜的童年是黑色的，至今慕容雪夜都忘不了，那片令他恐惧到骨子里的黑暗。
    强忍着饥饿与寒冷，忍受着黑暗的角落里老鼠和蟑螂爬动的声音，他从小声抽咽逐渐变成大声哭泣。
    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他、并抚摸着他的头。
    “雪夜别怕，姐姐在这。”
    小小的他躲进姐姐怀里，就觉得到了世上最温暖和安全的地方。
    是姐姐带她逃离的那个无情邪恶的地方，带他来到青麟。
    是对姐姐的牵挂才让他战胜邪火的焚灼，完成人生蜕变。
    可她，当时也不过只是个瘦小的姑娘。
    一眨眼就是十几年，那个青涩坚毅的姑娘此时也变成了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
    “雪夜你看你又瘦了，这次回来不会还要走吧。你姐夫也真的，干嘛老派你外出公干？你是火殿的导师，又不是青麟卫。”慕容霁晴眼中满是对弟弟的怜惜，不禁对丈夫叱怪道。
    慕容雪夜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这次去降金其实和姐夫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去的。”
    “自愿的……”
    慕容霁晴抱着小宝愣了一下，一双美眸中浸满无奈，微微叹息道：“又是为了映雪吧，雪夜其实感情这种事强求不得。小慧知道你快回来最近找你好几回了，你也该想想……”
    “姐，爸妈的身体最近怎么样？”慕容雪夜抬起头，忽地打断了姐姐的话。
    慕容霁晴知道弟弟不愿再听下去，微微叹气道：“还是老样子，阿娘的身子骨还算英朗，阿爹都身子却是老样子。最近寒气太重，阿爹身上的旧伤又复发了疼的下不了床，心里总是记挂着你。”
    看着姐姐一脸愁容，慕容雪夜沉郁道：“那我等会儿去看看二老，给他们报个平安。”
    “对了，你姐夫还在花苑里等你。快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好，姐那我先去了。小宝，舅舅等会儿就回来陪你玩。”
    花苑内百卉枯凋，只剩一地残雪和萧瑟。
    杨曳舟负手而立，深情地看着一地残枝败叶。
    寒意已深，但他只穿了件宽大的白衣，身材挺拔、面容俊秀，腰间系着一柄三尺古剑，留着鬓发如云的发丝，眉下是一双眉清目秀的凤眼。
    慕容雪夜恭敬地待立在他身后，眼睛却止不住偷瞄着杨曳舟系在腰间的佩剑。
    那把战剑名曰【十虎】，并不同于寻常的佩剑，剑镡与剑柄浑然一体铸成虎形，剑刃尚未出鞘一股凶悍的虎威就已欲势博杀。
    虽不是一柄名剑，却是一柄难得的好剑。
    “回来了？”
    杨曳舟年长雪夜十岁，从外貌看来他甚至比慕容雪夜还年轻几分，可他的声音沧桑沙哑的却想六旬老者一般。
    慕容雪夜抬起头缓缓点着，“学官大人，我回来了。”
    杨曳舟转过头来，淡淡的笑了笑。
    “雪夜，你的弦崩得太紧了，过刚易折你得学会自己放一放。这里没有外人还是叫我姐夫吧，每次听你喊我学官大人，我就浑身不自在。”
    “好，学官……姐夫。”
    杨曳舟挑了挑眉，无奈的摇了摇头。
    “雪夜，今日我想试试你枪。只拼武技，不比脉力。”
    “好！”
    慕容雪夜点了点头，他刚领悟出枪意『恐惧』，正需要姐夫这样的高手来磨练自己。
    杨曳舟缓缓抽出了系在腰间的十虎，一道青褐色的光亮晃过眼睫，在雪阳下光芒惨烈。
    乃是一柄长三尺有余、宽近寸半的战剑，刢人背出奇的厚重。十虎剑虽然并不锐利却十分韧实，慕容雪夜就曾见过杨曳舟手持此剑，一剑斩断一头六重境妖兽的头颅，威力惊人。
    剑声铮铮，声若烈虎。
    杨曳舟轻抚手中老友，看了一眼面前的慕容雪夜。
    “请！”
    慕容雪夜点了点头背身快走，当他走到第十步时，一道漆黑的枪芒从手中迸发。
    那是一杆七尺八寸的无缨长枪，九寸七分的枪刃下雪阳下泛着危险的乌金枪芒，枪刃与枪柄浑然一体，通体上下没有半点装饰。只有一点点淡淡的金属光芒在枪身上跳跃、闪烁，像是一颗颗逐渐淡去的乌铜星辰。
    这是一柄特别的枪，寂黑、沉重、肃穆……
    就像它的主人一般，与众不同。
    【黑枪·黄泉】，它也不是一柄名枪。
    当那个人将它送给慕容雪夜时，它甚至没有名字，雪夜只是将它称为黑枪。
    而黄泉这个名字，是第一个死在雪夜的人为它而起的。
    “你提着这柄枪就像幽冥中的鬼神，以不详之黄泉将我引渡。”
    五根手指缓缓掠过枪身，猛然一紧。
    枪出如龙，惊起一树寒鸦。
    慕容雪夜动了！
    心脏、小臂、枪尖完美的保持在一条直线上，乌金色的枪刃流星一般直直刺下。
    凌厉的枪芒在眼中逐渐放大，但杨曳舟却并不慌乱。
    风起，杨曳舟的剑好像被风吹的倾斜。
    忽地，他莫名的笑了。
    十虎剑并未被风吹倒，剑刃微微一侧像是在流水中一样运动。他的剑，已是在飘然之中起了变化。
    杨曳舟脚尖轻点，宽大的袍袖灌满了冷风像是优雅的蝴蝶转身移动。同样移动的还有他的剑，十虎剑在风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缓缓砸向黄泉枪尖。
    看似柔和无力的一剑，凝聚在剑身上的力量却出人意料的大，直接改变了黄泉枪攻击的轨道向无人的一侧扫去。
    咛！
    耳畔爆发一阵刺耳的颤鸣，但慕容雪夜已是顾不得了。
    身体随着枪杆偏转，逐渐卸去枪锋上多佘的力量，紧接着身体赫然一转，抡圆枪杆朝着身后狠狠劈去。
    锵！
    枪砸剑身，慕容雪夜正以为自己要压制住杨曳舟时，杨曳舟却用飘逸的步伐卸去了这一劈之力，抽剑一滑宛若随风飘絮，向慕容雪夜不设防的一边遁去。
    “雪夜，听说你这一年都在铸一柄剑。”杨曳舟持剑，脸上依旧是平和的笑容。
    慕容雪夜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是。”
    “为谁而铸？”
    “端木留剑。”
    “那是一柄怎样的剑。”
    慕容雪夜撩起垂到前额的紫发，眼中明光闪动。
    “那是一柄绝世好剑，谁都可以去征服它却无法驾驭它，因为它只会向真正的主人臣服。那个人，就是端木留剑。”
    杨曳舟怔怔地立于一地残雪之上，随后缓缓开口道：“那你认为你的弟子苏墨沉，比那端木留剑如何？”
    “就算没有【葬海虺骨】，墨沉也敌不过端木留剑。可一旦端木留剑使出【葬海虺骨】，青麟同辈之中无人可挡。”
    听到这，杨曳舟的脸色已有几分难看。
    “你可是给我惹了个大麻烦呀，这让我向苏殿主怎么交待？罢了、罢了……”
    杨曳舟摇了摇头，举起手中厚重的十虎剑对着慕容雪夜道。
    “雪你的枪依旧太急，虽然你已领悟出枪意却反而限制了你枪中的变化，你……在恐惧你的枪。”
    慕容雪夜眯起了眼。
    剑，是暴烈之剑。
    人，却是平和之人。
    那枪呢？
    我手中的枪呢？
    “你的枪可以是恐惧之枪，而你的人却可以做到心无恐惧。”
    杨曳舟双手举剑，姿势沉稳。
    “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