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此处天涯

    林殿·折梅亭。
    有酒，无菜。
    残雪，孤灯。
    只见主人，未见客人。
    端木留剑斜靠在乌黑的亭柱，阴寒的冷风刮得他身上的蓝色长袍冷冷作响，北风吹乱他漆黑如墨的长发，长发飞散迷乱了他的双眼。
    他在等。
    等待眼前出现一袭白衣，还有那熟悉的一把折扇。
    端木留剑知道，他一定会来。
    端木留剑从来不会等别人，因为那些庸俗的凡人不配值得他浪费时间。
    除了他。
    哪怕是让端木留剑在这里等他一天一夜，都是值得的。
    只有他才能触及自己身上的光辉。
    世人都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是可遇不可求的知己。
    端木留剑并不否认，在自己心里甚至青麟殿殿主之位都不及他万分之一重要。
    缓缓阖上眼，耳畔似乎又听到了潇潇雨声。
    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
    天青如玉，绵密的雨珠狠狠的砸在碧池、朱亭、心尖，如雾如幻。那日的雨打在芭蕉上啪啪作响，像是坐在云端的天神正在发怒，用雨珠青鞭不断鞭笞大地。可雨珠打在身上并不生疼，只有冰冰凉凉的冷意。
    雨虽大却被天色染成青碧，仿佛连心都被浸在青雨里。
    小院铜锁惹满铜绿，泛青的方塘添斥涟漪。
    一个孩子站在方塘的木桥之上，身上苍蓝华股上绣满华丽的银丝麟纹，他看起来呆呆呆呆的却是一脸惆怅，任由雨打风吹却是纹丝不动。
    他在等……
    等那个人。
    远处青山，满眼山花如翡。
    可他的眼睛却更加迷离，只是茫然的盯着眼前的磅礴大雨，却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在落雨濛濛已是湿透。
    可倔强的孩子还是没有移动半寸，任由雨水从他的发隙和额头滑落，雨水模糊他的双眼，薄薄的嘴唇微微翕动。
    “他还会来吗？”
    左手一直捂紧怀前，右手一遍遍擦拭眼睫。
    留剑不想错过看见他的第一眼，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的……
    来了！
    一瞬间，脸上的阴郁惆怅一扫而空。
    有的，是喜上眉梢。
    青濛濛的雨色中缓缓浮现出一抹鲜艳的俏红，原是一柄殷红木伞，艳红的伞面上绣满了鲜艳的喜鹊桃枝。
    但端木留剑在意的并不是那柄红伞，他在意的是那顶红伞下的白衣孩子——苏墨沉。
    苏墨沉小时候俊俏的很，远远看去竟比女孩子还俏丽可爱几分。
    他踏着脚下青雨石板缓缓走来，在端木留剑看来他眼中的笑意甚至比日月更生辉。
    待苏墨沉走到端木留剑身旁，立即将手中的红伞倒向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留剑，你没看到下雨吗？怎么还傻傻地站在这里呢？”
    端木留剑缓缓抬起头，看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苏墨沉，看着他眼中只剩担忧与温柔。
    苏墨沉轻轻拂开他湿透的额发，有些叱怪道：“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躲，就知道强逞能，明天有你吃头晕眼花的哭。”
    “我和你约在今天木桥上相见，除非这座桥被拆了。”
    “那我如果今天不来呢？”苏墨沉打趣道。
    端木留剑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我就一直一直站在这等你，直到你出现的那一刻。”
    “噗，你这大傻瓜……”
    “不傻。”端木留剑忽地打断他。
    “因为我们是朋友，好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他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身子微微颤抖。
    “所以我一定会遵守和你的承诺，无论什么都改变不了，直达我生命最后一刻……”
    青雨红伞，四面相对。
    苏墨沉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哽咽。
    他从来不缺朋友。
    因为他的心里，总是想着别人哪怕吃亏的总是自己。
    他总是以自己的温柔待人。
    哪怕现在的他连什么叫温柔都不懂。
    小小的苏墨沉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朋友，他叫端木留剑。
    一生、一诺的端木留剑。
    眼前湿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雨水？苏墨沉张开双手温柔地将他抱紧。
    “墨沉，等一下别怕它压坏了。”
    “这是什么？”
    端木留剑得意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只大大的油纸包，一层一层的缓缓揭开。
    纸包中央是几块通体青碧的糕点，上面点缀着几朵橘红的桂花，散发出甜甜的香气。
    “这是我姐姐做的桂香荷叶糕，我姐姐说了只有和最好的朋友才能分享。墨沉，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呀。”
    端木留剑稚嫩的脸庞上笑容更加灿烂，“你看我在外面包了好多层油纸，就怕糕点上沾了我的汗水。没想到今天下那么大的雨，幸好糕点没有湿，不然可就糟蹋了。”
    “我姐姐做的糕点可好吃啦，墨沉，阿！你撑伞、我来喂你。”
    苏墨沉吃着软糯喷香的糕点，眼眶已被泪水浸满，一把抱紧了端木留剑。
    “端木留剑，你这个天真的大傻瓜！”
    ……
    嘴角，浅笑。
    每每想到小时候的事，总是能扫退端木留剑眉宇间的阴霾。
    除了练剑和面对对手，也只有苏墨沉待在身边，才能真正令他静下心来。
    来了！
    端木留剑赫然睁开了双眼，眼中迸发了剑芒一般璀璨夺目的光亮。
    远处，天色昏暗。一袭白衣胜雪，渐渐靠近梅林中的亭子。
    雪色茫茫，整座谷府城都像披上了一层蒙纱，只有梅林中的千百梅树展开火焰热烈的花瓣，给这座正在沉睡的城市添上几抹诱人的胭脂。
    “墨沉，你若是来得再晚些，我可就把这几坛好酒都喂给梅树。”端木留剑翻身下了栏杆，故作腔调打趣道。
    “正所谓……佳人不可唐突，美酒不可糟蹋。但比起美人，我更爱喝留剑你的酒。”
    苏墨沉只是笑着，温柔地笑着。
    无论何时他都是笑着，更别说是在端木留剑面前。
    端木留剑嘴角微微上扬道，“为何？你不是在人前只喝茶的吗？”
    “因为……我只想在你面前醉倒。”
    “哎呀，没想到连青麟第一阵法天才——苏大公子都会装腔作势了呀。”
    “你还好意思说我，别人眼中冷冰冰的少年剑神现在也不见得拒人千里。”
    一地白雪，满面香风。
    梅林里回荡着少年的快活的笑声。
    只有在这里他们才敢卸去肩上的“担子”，去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才能真正的开怀大笑。
    不！
    也许……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端木留剑和苏墨沉，不被天才这一殊荣所累。
    “还记得你对我经常说的话吗？”
    “人生何处不天涯……”
    “此处，既是你我的天涯！”
    （发糖、发糖！喜欢这样耽美情节的读者大大可以在此段打卡、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