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血色黎明

    江小蝶从未想过，黎明居然会是血色的。
    当她搀扶着端木羽赶来时，眼前是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不！是支离破碎的肉块还有肉泥……
    而这些惨状的始作俑者，正是那头仍在山林中血腥屠杀的漆黑巨兽。
    可巨兽脸上那对溢血的赤红眼睛里明明刻满了悲伤，可它的爪子为什么并未停下呢？
    暗金色的壳甲上已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像极了老树桩上繁冗交织的年轮。漆黑的皮毛上褐红的血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熊掌上一对锋锐到能轻松切开金石的爪子早已磨顿。
    脉力，已所剩无几……
    可它的眼睛还未黯淡，充斥着悲伤或是愤怒的情感，这样的一双眼睛是永不会黯淡的。
    恰好，这两样东西它的眼睛里都有。
    痛苦，促使一切生命战斗！
    “嗷~吼吼！”
    狂暴的咆哮再度响彻林间，漆黑的山岳悍然向前走去。
    爪顿、牙锉，可它还有一身血肉，就凭这身血肉也要把这群直立的猴子拖到地狱！
    黑袍大汉看着眼前不断发大的肉山，脸上已尽是错愕。
    这头金刚罴不要命了吗？
    握着双板斧的手微微发颤，厚实的斧刃早已布满缺口。
    扭动一看，身旁的赫甲守卫只剩两人，身上也同他一般遍体鳞伤，而那些低级的赫狼兵早已死了大半，剩下的早已逃的没影了。
    三人的脸色阴沉的很，这金刚罴一来大头领就不知去向，本来想用那两只小崽子要挟金刚罴，可没想到却被那几个天杀的趁火打劫。
    本来不应该直面妖兽，但他们的命令就是坚守营寨。
    可现在救兵迟迟不到，而他们的脉力也只够逃命的。
    正当三人愈逃时，一阵箭雨从天际上纷扬落下。
    “你看，援兵来了！”
    箭啸、马嘶。
    金刚罴回头一瞥，一友赫红的马队个个手持精驽朝着它杀来，一支支冰冷的利箭精准地朝着没有生长壳甲的毛皮射出。
    紧接着大量的脉力攻击波涛般涌来。
    “轰，轰——”
    一连串爆炸声从漆黑的身躯上传出，传出一阵阵“嘭嘭”的闷响声。
    一股难闻的焦糊味在空中飘散，随即巍峨的身躯轰然倒地。
    它己接近力尽，在连续的强悍攻击下，就是再坚韧的身躯也濒临极限。
    眼皮好沉、好重……眼中的血色终于缓缓黯淡，露出浑浊的琥珀色。
    它的眼前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它们原来一直在等自己呀。
    天边的鱼肚白渐浓，眼前已不用靠脉术和火把照明，身前的漆黑肉山已蒙上一层薄薄的褐色血痂。
    赫红的马队终于停歇，但他们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
    太惨了。
    一百多人的营寨活下来的还不足一只手的数，这金刚罴不愧是大陆十大妖兽种族之一。
    幸好它虽然强悍，可还是没有到达六重境，不然他们就算来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呜吼吼~呜吼吼~”
    一声声略带着稚嫩的嗥叫声传来，端木留剑看向兽吼的来源，只见端木羽和一名少女各自抱着一头金刚罴幼崽。
    两只幼崽正在不断嗥鸣，希望能唤醒自己的父亲。
    不知是否真是奇迹降临，金刚罴的山岳般的身躯蒙上一层浓郁的红光，随着幼崽的嗥鸣不断耸动。
    “血色的光芒……是破境或是狂化吗？”方熙州惊骇道。
    “这不是简单的破境或是狂化脉技。”端木留剑摇了摇头，再沉声道：“是王化！是这头金刚罴觉醒了它们王族的血脉！”
    赫狼兵们见如此变故大惊失色，这金刚罴要是破境成功他们还有活路？脉力积聚，源源不断轰向面前的“红光肉山”。
    端木羽刚欲阻止，却看到半空中朝着赫狼兵袭来一颗炽红火团。
    “第三式，烟霞散！”
    端木留剑一声轻喝，手中午阳剑爆发夺目的焰光。
    炽红胜火的午阳剑飞快刺出，一道道赤红的烈火霞光随着剑气刺出。
    黑白交织的天空又蒙上一层渐浓的红光，好似下起了火雨流星。
    “嘭嘭嘭！”
    一连串的剑气红霞落在赫狼佣兵身边纷纷炸开，像是一团团绚烂的焰火。
    哀嚎回荡，空气中飘起了烤肉的香味。
    靠着占据有力地势、还有剑气的强悍，不同属性的脉力碰撞、炸开令脉力波动更加混乱，端木留剑成功地挡下赫狼团大部分的攻击。
    端木羽失声惊喝：“端木留剑！”
    “他就是端木留剑吗？羽哥哥你认识他吗？第一少年剑修，哇好帅呀。”
    端木羽并未听清小蝶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峡谷中炸出的大片焰火，还有那**上身的持剑少年。
    “端木留剑怎么会在这？”
    ……
    “吼！”
    鸣啸响彻云霄，巨大的身体缓缓立起。
    殷红的血光并未散去，而是凝在全身上毛发上，连疯狂生长的壳甲似乎也染上了丝丝血意。
    而在赤毛和壳甲下，每一块隆起的肌肉都几近完美。魁梧的身躯比刚才还暴涨一圈却没有丝毫的笨重感，反而更加灵敏，已有几分接近人类的比例。
    四肢变得更为粗壮修长，十根弧月形状的长爪重新生长出来，闪烁着精金般的光泽。
    “吼！”
    狂暴的熊爪随着长吼暴风骤雨般落下，一具具身体随着手中的兵器断成几截。
    霎那间，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从残破的营地中传出。
    海量的脉力攻击侵泄而下，每个赫狼兵都竭尽全力，不断催动脉力攻击面前巨大的赤红身影，脉力消耗殆尽就用驽箭。
    这种恐怖的生物，真的可以战胜吗？
    “吼……”
    面对狂风暴雨似的集体脉力攻击，金刚罴挥动一双鲜红的长爪抵消。随着咆哮，一股磅礴的琥珀色脉力从口中喷出。
    大地破碎，粗壮的岩柱从赫狼兵们脚下的土地蹿出，顶得他们人仰马翻、一片混乱。不是被脚下岩石戳死，就是被琥珀色的脉力吐息拍死，只是一瞬间几百人的马队便直接减员一般。
    那已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杀戮。
    金刚罴只是迈出自己的脚爪便震得大地连连震动，粗壮、厚实的双掌顺着脚下的裂缝伸出。
    紧接着，脚下的土地已不是简单的晃动而是天旋地转。
    “它想干嘛？”
    一块比它大得多的巨大岩盘竟从大地中抽取，然后高高举起。
    天顶的光明已被巨大的岩盘遮蔽，每双眼睛都瞪的圆亮，每张脸上都刻满了惊恐。
    “轰！”
    爆炸的轰鸣、剧烈的震感足足持续了十息，让人怀疑是不是发生了地动。
    当江小蝶从端木羽和小翳交织的藤蔓中钻出，眼前的一切让她无比惊骇。
    生长千年的巨木横倒破碎，坚硬的顽石在巨大的冲击下分裂。
    眼前的赤红巨兽正立在一堆用山石堆砌的土堆前，高耸的土石堆像极了他为敌人垒叠的坟冢。
    “呜吼~呜吼~”
    怀中两只小家伙不断嗥鸣着，仿佛在呼唤着它们样子变得酷酷的父亲。
    赤红的身躯缓缓扑倒，一步一颤向着它的孩子缓缓匍行，看来它已受很重的伤。
    可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光。
    那光，叫做父亲。
    端木羽朝着江小蝶使了个眼色，小蝶只好乖乖的将两只小金刚罴放到身前。
    猩红的长舌从狰狞的大嘴中伸出，轻轻舔舐自己的孩子。
    两只小金刚罴欢快的抱着温热的舌头轻蹭，像是在撒娇一般。
    利爪收回爪鞘，粗糙的熊掌轻轻地将自己的孩子拾起，放在自己的头顶。
    琥珀色的突然猛瞪端木羽和江小蝶，雪亮的牙齿不断摩擦并传出一阵阵威慑的低吼。
    它是错把他们当成拐走自己孩子的赫狼强盗们了，端木羽的心悬到几点。
    现在他胸口上的伤口还是刚结痂，重伤未癒。
    他一个只有三重木境、四重水境的修脉者怎么可能战胜一头刚刚突破到六重土境的金刚罴。
    那惊人的破坏力怕是连端木留剑也只有逃跑的份。
    小翳一下扑到端木羽身前，喉咙里不断响起低喝像是在对金刚罴解释什么。
    银弓搭箭，方熙州瞄准了金刚罴头顶的两只小兽。只要它敢动端木羽他们，它的孩子也就没命了。
    端木留剑的脸上依旧冰山不化，右手搭在剑鞘上，大拇指指扣着剑锷不时拨动午阳剑，发出“啪嗒~啪嗒~”声。
    江小蝶则躲到了端木羽身后，双手扣住了端木羽背后的衣衫。
    “羽哥哥，我们救了它的孩子，它怎么想要吃我们？”
    气氛一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两只小兽不停的低嗥着，像是在向它们的父亲诉说着什么。
    金刚罴顿了顿身子，将头朝着端木羽和江小蝶微微垂下。
    金刚罴这是在感谢他们救了自己的孩子。
    不光端木羽和江小蝶感到惊讶，连方熙州和端木留剑都惊讶极了，妖兽竟然会感谢人类。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妖兽感谢人类。
    金刚罴抬起头来，赤红的身躯朝着山林深处缓缓挪行。明亮的阳光投过鲜艳的毛发，闪着艳红的光缕。
    看着金刚罴父子离去的背影，端木羽沉声道：“舐犊情深，人与兽又有什么分别。”
    江小蝶天真道：“羽哥哥，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到它们吗？”
    “会的。”
    “那是在哪里呀？”
    方熙州笑道：“天涯……”
    江小蝶接着问道：“方州哥哥，天涯又在哪？”
    端木留剑冷冰冰道：“人生何处不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