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大王他心口不一60

    沈归州突破重围的时候，身上中了好几刀。
    他拽紧燕璟予，生怕他坠马。
    “沈归州，把我丢下吧，我回不去了。”
    “你给老子闭嘴，别再喷粪。”
    “嗬，小爷我从小的志向是不能实现了，你可千万要帮我实现啊。”
    “老子一直看你不爽，要不是阿玖面子大，我会来救你？你老老实实活着出去，养好伤自己杀回来。”
    “咳——”燕璟予呛出血，“其实，小爷我挺中意你的，要不是阿玖，我就认你这兄弟了。”
    “闭嘴！他娘的和说遗言一样，老子听得心烦。”
    “喂，做我的兄弟是给你面子啊，你别不领情。”
    “闭嘴！”沈归州碎他。
    他们一行人被突厥杀得所剩无几，如今快马飞驰，希望援兵快些到。
    “咻——”长箭飞来，射中沈归州的马。
    马匹发疯似地鸣叫，把两人甩了出去。
    沈归州拽住燕璟予，生生用自己的后背承了两人的力。
    他娘的，这男人真重。
    沈归州把人推开，摸着弯刀站了起来。
    他看着阿史那飞远又拉弓，觉得贼丢人。论箭的准头，他沈归州说二没人敢说一，如今竟是被人射下马。
    沈归州快速捡起地上的弓箭，朝阿史那飞远射去。
    阿史那飞远艰难躲过，没想到沈归州的力道准头这么好，眼中露出几分认可。
    “来，把燕璟予带走！”沈归州朝边上的人喊。
    “大王，你也走。”
    “带燕璟予走，一队给老子留下为他们杀一条血路！”
    “小爷我可不做逃兵。”燕璟予捡了一把刀站在沈归州身边。
    “你他娘的别妨碍老子！”沈归州又连射几箭。
    燕璟予只有一只手，三根手指，加上身上重伤，握刀都有些难。
    当敌军骑马冲来的时候，他咬牙大叫，长刀断了几条马腿。
    “阿史那飞远，小爷我从小就励志取去你首级！”
    阿史那飞远的目光挪向燕璟予，如同看一只过街老鼠。但显然这老鼠生命力出奇得顽强，使他不得不分心对付。
    沈归州的长箭刺破阿史那飞远脸颊，阿史那飞远就策马朝燕璟予而去。
    “沈归州，你走！”燕璟予长刀横在身前，做好赴死的准备。
    死前，他得为沈归州讨一条生路。
    沈归州暗骂一声蠢货，长箭朝阿史那飞远飞去。碍于身边敌军太多，沈归州舍弃弓箭，抽起弯刀杀敌。
    他两只手握住弯刀，几乎一下一个人头。身上全是血，早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
    “沈归州，你快走！”燕璟予大喊，身上又被人砍几刀。
    吵死了！
    沈归州瞪他，握刀和折回的阿史那飞远对上。
    “小子，来我这里吧，我给你高官厚禄。”阿史那飞远诱惑。
    “有病！”沈归州的弯刀朝他裤裆而去。
    燕璟予被人拖着上马，在人的掩护下渐渐后撤。
    沈归州被阿史那飞远的大刀砍到手麻，心想这老男人力气真够大的。
    他且打且退，退到马边趁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可是还没跑多少路，身后就射来长箭。沈归州拿弯刀去挡，马匹却是又被阿史那飞远的长箭射中。
    马和发了疯一样，沈归州没有燕璟予要护，死死握住缰绳，趁机跑了更远。
    只是没跑多少路，马就跪在地上嘶鸣。
    沈归州从马上滚了下去，耳边全是马蹄声。
    “大王，上马。”黑暗中有人拽住他的手，沈归州上马后，发现是他的副将。身后，还有打量人马。
    有人援助，局势瞬间改变。
    阿史那飞远还死缠烂打，沈归州便跳下马打算再和他打一架。
    “喂，叫你跑呢。”燕璟予握刀站在他身边，“不能恋战。”
    “你眼瞎？分明是他黏着老子。”沈归州今日势必要取下阿史那飞远的首级。
    两军对上，打得火热。
    遍地都是兵器相撞的声音，沈归州听到麻木，猛地想起怀孕八个多月的战岐林。
    打完这场仗他就退，到时候回去过年，再等着孩子出生。
    等大周养好因内战挫损的元气，他再来收拾这群人。
    不过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取下阿史那飞远的首级。当是，给阿玖的过年礼物。
    “啊——”沈归州的弯刀又和阿史那飞远的大刀对上。
    “生命力果然顽强。”阿史那飞远嗤笑，长刀脱手，从弯刀下接过，一脚踹向沈归州。
    沈归州连连侧身躲开，有些狼狈。
    “战硕明都打不过我，就凭你们这些毛头小子？”
    沈归州面露狠色，把脖子上的玉坠挂好，握着弯刀再上。
    几番下来，沈归州身上又添了伤，而阿史那飞远身上不过破了几个小口。
    “大王，退吧。”
    副将迎了上来，抗下阿史那飞远的一刀。他被震得虎口发麻，口腔中隐隐有铁锈味。
    他们早该清楚，阿史那四十岁杀了战无不胜的战硕明，如今又过两年，敌人只会越来越强。
    “那就先杀了你吧。”阿史那飞远的刀朝副将挥去。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杀副将的时候，刀锋猛地一转，挥向一旁的沈归州。
    而沈归州的弯刀还在敌人的脖子上，对方死死拽住沈归州的刀和手，不让他跑，沈归州便把后背给了阿史那飞远。
    “噗嗤——”是刀入肉的声音。
    沈归州夺刀回身，便见长刀刺破燕璟予的胸口。回身的沈归州还未站直，长刀穿过燕璟予，朝他锁骨间刺去。
    但是长刀并未顺利刺到沈归州，而是被一硬物挡住。
    在这一瞬，沈归州猩红双眼，拼尽全力斩断阿史那飞远的长刀。
    刀断的那一瞬间，副将和旁的精锐围上阿史那飞远。
    沈归州用尽全力支撑燕璟予的身子，但奈何抱不住他，两人一起跪在地上。
    沈归州脖间的玉坠四分五裂，全部落在地上。
    燕璟予的下巴磕到沈归州的肩膀上，口中溢出鲜血。
    “燕璟予……”沈归州喊他。
    “我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但其实我从做这件事开始，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回去。”
    “不会的，我答应阿玖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沈归州目光呆滞。
    燕璟予笑了笑，突然对战岐林选择沈归州这件事情释怀了。
    “燕璟予，老子是把你当兄弟才来救你的，你千万不能死。”
    打小，沈归州的志向就是辅佐战岐远，让大周强大。后来，他的志向就是战无不胜，将所有外敌打回他们老家。
    知道燕璟予选择刺杀阿史那飞远的时候，沈归州无疑是钦佩的。
    那一瞬间，他放下所有成见，把燕璟予当做有共同志向的兄弟。
    打心底，和燕璟予是有相惺相惜之感的。
    “喂，答应小爷，好好待阿玖，将来，拿阿史那飞远的人头来祭我。”
    沈归州的眼睛越发红肿，他咬住牙关，满是绝望。
    燕璟予呼吸越来越轻，但却感受到沈归州剧烈跳动的心脏。
    “你是男人，生死还没看淡吗？小爷我本来命就不长，如今死得其所，也没有遗憾了。你不要伤心，不值当。”
    沈归州抿唇不语。
    他虽然有和燕璟予相似的经历，但却还是不一样的。
    燕璟予以前活得眼光明媚，被抄家可谓是坠入地狱。
    而沈归州，一直在地狱和人间游荡，沈家出事，不过是回地狱逛了一遭罢了。
    沈归州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没办法做到和燕璟予一样豁达。
    他小心眼，他记仇，他生来阴暗，也贪生。
    他知道，燕璟予心里一直有一团火，那是他的所见所闻和成长的环境，自幼为他植入的火苗。
    若今日中刀的是他，他担心阿玖，担心未出事的孩子，担心他的娘……
    他怎么还能和燕璟予一样，云淡风轻地安慰别人呢？
    燕璟予细弱游丝：“喂，你怎么和小孩一样，还流——”
    话没说完，燕璟予搭在沈归州肩上的手就滑了下去。
    一身残缺，那三根手指却是不知何时，捡起地上碎掉的玉坠，将其紧紧握在手中。
    燕璟予死前，真的什么都放下了。
    他放下的父母之死，放下了阿玖，放下了国仇。
    他想他曾经打马过长街，活在阳光下坦坦荡荡。
    如今，也该以这种姿态离开吧？
    燕璟予，字瑾瑜。
    他年幼学武，在边塞长大。
    十三岁回京，遇见了战岐林。
    他是淄临侯府的世子，是昌宜公主的未婚夫，还是鲜衣怒马心怀家国的少年郎。
    可他十八岁那年，父亲谋逆，偌大侯府，只剩他一人。他背负辱骂之名，只身去往苦寒之地。
    二十岁这一年他回来了。
    当年俊美少年脸上多了一条伤疤，一袭红衣再也穿不出当年的潇洒。
    可他最后，选择把半身的血给战岐林，坦然接受自己只有两年光景。
    他跨过半个大周，闯入敌营。
    如今，还是死在了这样的地方，到死，都没能看到明媚的阳光。
    是了，他也不过是一直活在黑暗里的人罢了。
    想当初，他和战岐远做交易，拿沈归州的命换他身上的血。
    现如今想想，都是命吧。
    沈归州没有死，还娶了阿玖有了孩子。而他，注定孑然一身。
    他虽然知道他和阿玖再无可能，但也幻想过，和阿玖有个孩子。
    哪怕他只有两年，也会拼尽所有地去爱。
    可到底，燕家在他手上断了血脉。
    燕璟予，成为燕家最后的绝唱。
    那一抹红衣将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
    想以后谈到他，会有人提及那么一个少年，他喜欢自称小爷，为了杀阿史那飞远，断了一条手，受尽酷刑，最后为护别人而死吧？
    会记得吧？
    还是谈到他，说起的，是昌宜公主的未婚夫，淄临侯府的谋逆之子？
    无论如何，都不是燕璟予能管的事情了。
    他只遥遥记得那人沐在盈盈光辉中，从天而降掉进他怀里微笑，拨动他心弦。
    难料最后却是，客死他乡而终。
    沈归州把他背到背上，以弯刀支撑二人的身体。
    他一步一步朝马匹走去，身后拖了一地的血迹。
    【作者题外话】：难料最后却是，用了这么多章，终于铺垫完，把他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