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大王他心口不一43

    “你不是这样的……”战岐林摇头。
    “阿玖，我自出生就是沈府的一条狗，任人打骂。我在常州还是一条狗，任人羞辱。我这辈子，除了认识你的那些年，其余时候，从未见到过曙光。”
    “那我不是还在吗？”战岐林摸上他的脸，“把刀拿了，我们一定能活着走出去的。”
    “不，我不想活着走出去。出去了，你就不是我的。在这里，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先冷静，我同你解释好不好？”
    沈归州还是固执地摇头。
    他把刀对准自己的心口，“你既然害怕，我就先走一步，死前，一定留一口气带上你。”
    沈归州说完就要往心口刺，战岐林吓得两只手拽住他的手。
    “你清醒一点，你是发热，不是没了理智。你是沈归州，老天不来收你的命，你怎么能自己把命送出去？”
    “那你当我是懦夫罢了。”
    “沈归州！”战岐林拿手握住刀刃。眼见刀没入肉中一毫，她只能拼尽全力紧握。
    “沈归州，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自幼你就是我窗前的那抹白纱，人如谪仙，冷冷清清，高不可攀。你不知道，我摘下你这朵高岭之花废了多少功夫！”
    “你不必安慰我。”
    “安慰什么？我是胆小如鼠，要用虚假的话博取性命的人吗？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要做我弟弟，护我一辈子的？”
    沈归州摇头，他比她大两岁，做个屁弟弟。
    “你喝醉了。你每次喝醉就会说一些胡话，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一直以为你喝醉时说的话不能当真，可后来我发现，你口是心非，嘴硬心软，只有喝醉了酒说的话才能当真。我承认我们相识还太年幼，我尚且不懂什么，可，可……”
    沈归州久久不语。
    其实他的一生中，何止情场失意？
    他年幼性子寡淡，全是因了家庭缘故。他对什么都微笑，可实则对什么都不上心。
    唯独遇到战家姐弟。
    战岐林是个没有公主脾气的公主，而且人前人后反差极大。
    战岐远自幼被她带着，也不端太子的架子。只是战岐远性子温吞，看起来没有战岐林那股机灵劲。
    那时候的沈归州就想，他要位极人臣，要做站在战岐远身边的权臣。
    他要用毕生所学站得高，才能护战岐远在朝堂站稳脚跟。只有够高，才能靠近昌宜公主。
    他喜欢战岐林带他花天酒地，也习惯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暗暗相护。
    直到沈家之变，一切都不一样了。
    白云娘求他，让他找战岐远求情。他其实不想的，他觉得那人叛国，死有余辜。
    可一想到自己和白云娘也会死，他就动摇了。他怕死，却贪生。那时候，尚有活着的理由。
    于是他进宫，找战岐远。
    那日，他便听到将他推向地狱的话。
    战岐远应该是想找他父皇求情，战岐林把他拦了下来。
    “不过是一条狗，你替一条狗求情，眨眼就把自己带进漩涡。况且畜生转身，还不知道会不会记你的好。岐远，这是叛国，你是太子，一点也不能被牵扯，知不知道？”
    沈归州一向知道战岐林不是没有脑子的，可当她那么冷静地说出那段话，他绝望到眼前发黑。
    战岐远还在同战岐林辩驳，战岐林继续说，沈归州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听。
    后来，可能是皇上念了沈归州做侍读，年纪尚小，便留了他和白云娘一条命。
    狗，狗，狗……他生来好像就是一条狗。
    在常州，也没能摆脱做一条狗的宿命。
    打那以后，他的人生天翻地覆。
    以文报国的念头，从沈归州心中抹去。
    “沈归州，你说话。你只有说出来，我才能同你解释。”战岐林摇了摇他的手，想把刀拿走。
    沈归州遽然握紧，嗓音沙哑道：“我不想听你拿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
    沈归州把她的手掰开，吻了吻她的指尖。
    “我爱你，这句话藏在心底很多年。但今天，我要死了，死前，我要带上你。”
    他的话语疯狂，情绪炽热。战岐林被他的忧伤绝望裹挟，死去耶娘的那段难熬岁月涌上心头。
    她曾经也拼尽全力活下来过，凭什么要现在死去？
    脸上淌了泪水，战岐林喉咙仿佛被堵住，几近哽咽道：“沈归州，你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拿。我的命更是属于我自己的，我没活够，谁也不能带走我。”
    沈归州的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战岐林拿被血糊住的手摸上他的脸，“当年你家出事，我拿全部勇气去找我阿耶。阿耶心疼我，心软了。可是阿娘却第一次动手打我，她抽了我十几鞭，说我心太软，迟早会翻跟头。若不是阿远和阿耶拉着阿娘，阿娘许是要送我半条命来教会我一些道理。”
    战岐林哭出了声，“你这条命是我求来的，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沈归州，你醒醒，发热了而已，要不了命的。你若连这点困难都战胜不了，我只会看不起你。”
    沈归州怔住，“可你当年分明骂我命如狗贱……”
    战岐林错愕。
    她便知道，沈归州恨她不是无缘无故的。想来，当年那些话被他听到了。
    她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那话未免太过无情毒辣。
    她解释：“岐远是太子，一堆人盯着他，他不能出错。你想想，你家是通贼叛国，不是我求情，你和白云娘怎么可能活下去？”
    沈归州手里的刀落在黄沙上。
    他摸着战岐林的脸，感受到手心的湿润。
    围困他多年的心结好像打开，他满是荒芜的心抽出嫩芽，勃勃生机。
    谁知道，年幼冷清的沈归州，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青山王，一直都很自卑。
    他受够了所有人看不起他，骂他是狗。在七年的岁月里，却也坦然接受自己在战岐林面前命如狗贱的事实。
    可突然有一天，她告诉他都是误会。
    沈归州把战岐林搂进怀中，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战岐林知道他不再偏执疯狂，在他怀中失声痛哭，好像从坟堆里捡了一条命。
    “阿玖，阿玖，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唤她，心疼得揪了起来。
    战岐林突然在他怀中抽搐，沈归州一看，便知她是发病了。
    他去寻战岐林的琉璃瓶，腰上却是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