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上)

    听了小琰所言，青羽心中惴惴不安，回想起当初司徒光突地被高子阳派去西北边防，最后却埋骨他乡的事，不由一时怔神，只觉心头被某种难以具象化的恐惧所笼罩。
    小琰见状，只当青羽是因着此前发生的种种而担心青云的安危，不愿让他与自己一道同去，霎时之间他心底蔓生而起的失落感好似薄雾一般罩在双眸之上。
    “青羽姐你若是担心青羽大哥的安危，我便朝圣上请旨独自前去姜禾县，我眼下已然具备领兵行军的能力，刚好借此机会锻炼一番。”
    小琰迅速隐去眸中的失意，压下心头聚集的阴云，佯装轻松自信的模样。
    “你自己去？”青羽回神，满目惊讶。
    小琰撇撇嘴，挑挑眉，故作漫不经心状，“嗯！我觉着我已然……”
    小琰话未说完，青羽便严词厉色地将他打断：
    “别说了，若是让你独自前去，我只会更加放不下心，你涉世未深，经验不足，怎可这般独自赴险。”
    小琰眼神一滞，唇角难以自控地轻微抽搐起来，心头的阴云霎时四散无踪，眼底氤氲的水汽又生，只是这一次与方才的情绪却是迥然相异。
    他以为这么长的时日里他都不曾与青羽来往，青羽并不会再似从前那般处处维护且时时挂念自己，他以为她兴许已经不把自己当成是必须要守护的亲人了。
    可，原来却是他妄自菲薄了。
    他的青羽姐还是从前那个把心头极重要的位置留给自己的人，他们，依旧是彼此难以割舍的亲人呀。
    “小琰，姐姐知晓你眼下早已不是那个需要站在我身后，被我保护的孩子了，甚至现在你傍身的武艺比我要好上许多倍。
    但我希望你永远记住，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前路可能会发生的危险，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的身份便注定了让你比其他人多一分难以预料的危险。”
    青羽眼见小琰凝望着自己静默不语的模样，脑海中忽地浮现出几年前初见小琰的画面，那时候她曾为他眸中的澄澈纯真所惊叹。
    而随后的短短数载中，他又接连经历了父亲离世，母亲出家的变数，还随着他们出生入死，深陷险境多次。
    她以为他眸中的那份纯粹应当已被逐渐风化消弭才是，可如今，当他再一次认真凝望自己之际，她却蓦然发现，原来他的眸中仍蕴藏着那种光芒。
    就如同她一开始便存着想要守护住他那份纯粹的心绪一般，哪怕人事不再，却从不曾变改。
    听了青羽语重心长的话语之后，小琰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眸光中流露的触动之情难以言喻。
    “另外，你还要记住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我永远是你的姐姐，你的身后还有我，还有你九叔叔和青云大哥，我们一直是你的依靠，从未变过。”
    小琰并未料到青羽会突地与自己说这些，只觉受宠若惊，透露着惊愕神色的双眸定定地望着青羽，汲取着她目光传递而来的坚定。
    “青羽姐，我亦永远是你们的依靠，我们可以并肩作战了。”小琰亦极为笃定地开口。
    他话音一落，青羽不禁轻笑出声，眸中尽是欣慰，心头的不安之感也逐渐淡去。
    “嗯！我们的小琰长大了，愈发独立，愈发懂事了。”
    “青羽姐，我知晓你的担心为何，但你放心我同青云大哥定不会有事的，这一路上我们一定处处小心行事。
    另外，我想我娘她定然不愿返回洛城，所以此去就当去看望她一番，不管能不能说服她与我一道回来，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了。”
    小琰柔和的眸光转而变得闪亮，声音明朗洪亮，瞧来貌似对此行南去执行命令颇为胸有成竹。
    “我看你应当不只见你娘亲这一个心愿吧？”
    青羽不知从何处寻摸到一个重点，竟将嘴角朝上微微勾起，言语之中听来更是意味深长。
    “嗯？”小琰有些懵懵然。
    “你怕是还惦记着将羲源带回洛城吧？”青羽携着一抹了然的笑意，试探着问道。
    小琰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便答道：
    “确实有此想法，毕竟羲源她一个女孩子，总是待在寺庙未免太可惜了些，应带她出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语毕，小琰一个抬眸，便瞧见青羽单手托腮，眉眼含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模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忘了加以掩饰，竟将真心话吐露无遗，委实叫人羞赧！
    青羽眼见小琰的脸忽而浮上红意，便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小琰果真是有念念不忘之人的呀，看来我这个做姐姐的还算是与你心存灵犀。”
    小琰面颊上的红意渐渐攀升至耳后，目光闪烁不定，不敢再与青羽对视。
    “我只是念念不忘之前与她说过的那个要带她看洛城的承诺罢了，并、并、并无其他……”
    “我何曾有说过你是因为其他原因了？”青羽故作困惑状，戳心反问一句。
    “……”
    小琰的身形晃了一晃，眨巴眨巴双眼，又咽了口唾沫，却仍旧未有酝酿出反驳之言。
    许久不见，怎的觉得青羽姐与九叔叔越发相像了？这噎人的话术简直如出一辙，着实叫人胆寒不已……
    青羽打量着眼前这个羞涩的少年，面上欣慰又了然的笑意难以抑制，随后便带着过来人的口吻，接着苦口婆心地开言道：
    “别害羞，你已是翩翩少年郎，正值青春好时光，千万莫要似你青云大哥那般只懂行军打仗，心思大条。
    若是当**着开了情窦，那便要好好把握才是！”
    小琰见青羽这般郑重其事，心头的那份紧张便好似被缩小了些，便认真地望着她又似懂非懂地朝她递去一个颔首。
    他确实惦念着羲源，想念着她甜声叫自己小琰哥哥的模样，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难道这就是青羽口中的情窦初开？这一点他不得而知，兴许等见到她，他便会有答案了吧。
    如此想来，他竟感到雀跃欣喜，以及，迫不及待。
    “待你们去到若水寺，别忘记代我向黛青婶婶和羲源问好。
    对啦，还有悟空小师父，你也记得代我向他问候，告诉他在洛城的我们一切都好，只盼他在走访各大寺庙时，能来洛城与我们一叙。”
    说起来，青羽当真有些挂念那个与自己交心的挚友了，此前一直想给他写信，却始终未能成型。
    “嗯！一定会的！”
    在小琰爽快地应承下青羽的嘱托之际，一旁的花花却兀自发起了怔，她总觉得“悟空”这个名字自己好似曾在何处见过或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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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的冬夜向来静谧幽寂，除了一处，那便是位于白日里最为喧哗热闹北市中的庙街。
    庙街是洛城之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一年四季，不论春夏秋冬，每每入夜，人流甚至会比白日更为络绎不绝。
    虽说那处雅称是为
    “庙街”，却并无坐落任何寺庙，反倒有着几家闻名全城的歌舞坊，这便是此街为何能全年保持繁盛的重要原因。
    毕竟城中纨绔子弟甚众，叫他们沉寂一个漫长的冬季不寻欢作乐简直比直接要了他们的性命更令他们难以接受。
    虽说庙街以歌舞坊闻名，但其中当真正经以歌舞演艺维生的却是极少数，大多数都逃不开私底下的皮肉生意。
    不过此处基本完全等同于青楼而明目张胆招徕生意的歌舞坊并不多，大多是被权贵看中其中卖艺的女子后而不得已为之。
    这日，刚一入夜，高子玦便携同乔安和疾风二人来到庙街，代替了此前青羽的重要位置。
    当然，原本已沉寂几日并未来此的乔安和疾风二人，一见出现在汇合之地的人并非青羽而是高子玦之时，皆十分惊讶，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得默默随行左右。
    “命你二人同阿羽一道来搜集情报，你二人非但不看住她，竟还任由她牺牲色相，你们说我该如何罚你们？”
    原本满面云淡风轻状的高子玦，走至青羽此前提及的那家歌舞坊之时，却突然驻足发了声。
    乔安同疾风二人皆是一愣，向来耐不住性子的乔安正欲开口解释他三人此前的行动皆是由青羽主导，他二人压根不敢违抗之时，却猛然压制住了已到嘴边的话。
    毕竟他有前车之鉴，他们的主子是个护妻狂魔，他若是此时如是说，怕是会被怼到哑口无言，欲哭无泪。
    乔安正暗自庆幸自己此次终于耐住了性子，却听一旁一个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传来：
    “回主人，如是做是青羽郡主的主意，饶是我们再三拒绝，却也无济于事，但最后青羽郡主当真取得情报，也算是不虚此行。”
    乔安被疾风这一番话惊得掉了下巴，暗自为他捏一把汗的同时，亦感叹他实乃好汉一条，不过是脑子不太灵光的那种……
    “不虚此行？”
    高子玦挑起眉梢，从嗓中幽幽地挤出一句发问来，听得乔安觉着背后刮起了嗖嗖冷风……
    但木讷如疾风他竟毫无察觉危险的气息正在逼近，又坚定地补上了一句：“确是不虚此行。”
    语毕，乔安为他默起了哀。
    高子玦的嘴角抽了抽，凝睇虚眸，缓缓转向疾风，一字一句道：
    “我看不虚此行的是你吧？夜夜流连于花丛中，百花齐放，任你采撷，想来你定然乐在其中才是吧？”
    乔安眼见高子玦竟未黑脸，甚至竟还带着浅笑，完全不似此前怼自己那般的冷漠，心头便有些不是滋味起来，暗自腹诽高子玦双标。
    可就在他心生“妒”意之际，却见疾风一改往日的面无生气状，立定在原地，急切道：
    “属下、属下万万不敢，属下恪尽职守，绝未有多看一眼花，不对，未多看一眼姑娘！”
    乔安呆愣在原地，瞧着一向高冷的疾风眼下竟口舌打结，满面通红，窘态毕露的模样，只觉甚是稀奇，稀奇到令他直想发笑。
    当然，他自然是不敢明目张胆笑的，敢这般的只有高子玦，乔安不经意瞥见高子玦唇边隐约的坏笑之后，才蓦地顿悟。
    原来王爷治人的方法因人而异……此法委实高明，对我却不见得有效用，嘿嘿看来平时是我自己找骂？
    高子玦正欲发令，命二人随他一道进入一家歌舞坊中之时，却突觉后肩一紧，似是被人紧箍住一般。
    高子玦警觉地回头，却对上了一张分外熟悉的脸，紧接着那张脸的主人，满面阴沉，语气不善地开了口：
    “果然是你！
    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竟也会来此寻欢作乐！你叫青羽情何以堪？！你如何对得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