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今夕何夕,得此良人(中)

    “马车还在行进……”
    青羽在高子玦还欲进一步加深这一吻的时候，松开了他的脖颈，避开了他的攻势。
    许是这一突来的吻委实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又许是她已徘徊在忘情的边缘，此时她的声音听来稍显沙哑和不畅。
    “无妨，在此地的夜路中行进，是我这些时日以来常做的事，而这马儿伴我许久，亦是对此轻车熟路。”
    高子玦的视线始终聚焦在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之上，瞧见她双唇之上泛起的好看光泽，他便心猿意马。
    他二人在此刻可说是心照不宣，青羽的目光亦然定格在高子玦的双唇之上，眼见他双唇微启，动静相应，她只觉神思微乱，心跳不休，完全未将他的话听入耳。
    “可还吃糖饼？”
    青羽正盯着他的嘴唇，兀自抽离之际，面前却突地出现一个散发着香气的纸袋。
    “嗯？哦……自然是要吃的……”
    青羽蓦然回神，飞快地瞄了一眼已将注意力转移，正专心致志留意着前行路途的高子玦，随后敛回目光，接过糖饼，欲顺势从他怀中抽身。
    这一次，高子玦并未再加以阻拦，反倒用手掌为她助力，仍是一拖又一带，青羽便借力重新坐回车沿之上。
    青羽坐回原位之后，心不在焉地打开叠封好的纸袋，心头暗叹万幸未被他逮住自己那食欲满满的眼神，否则难堪羞臊的定然又是她……
    但青羽却并未留意到高子玦此时不经意瞥来的目光，亦未发现他在月光之下已泛起红光的面颊和耳根，更加未察觉到他上下来回滚动不止的喉结。
    还好理智尚存，否则今日这马车兴许会翻到前方不远处的山沟中去……
    高子玦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做着深呼吸，试图赶走脑海中方才青羽因凝视自己而露出的那般颊生红云，目泛涟漪的俏丽模样。
    他当然不会告诉青羽，他忽地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开来，是因为自己险些失控。
    但实际上，准确来说，他已然有些失控了，紊乱厚重的呼吸也好，愈发紧绷的下腹也罢，皆昭示着这一无可辩驳的事实。
    “那个……你方才同我说什么来着？这条路你以前来过很多次？”
    率先打破二人之间这份异样寂静的人是青羽。
    此时她终于从叠封得并不复杂纸袋中拿出一块糖饼来，而为了掩饰神情上的羞赧和尴尬，她便装作一面揪饼，一面漫不经意地同他对话。
    “嗯，这些时日未有回府与你一道歇息的时间，我基本都是来了此处。”
    高子玦的气息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目测离他二人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他的眉间便涌现出忻悦之色。
    “此处究竟是何地？”
    青羽揪下一块糖饼，却并未送进自己口中，而是先递到高子玦的嘴边。
    高子玦垂眸一笑，事实上他方才说肚饿也是为了诓她就范，但此刻他不欲显形，只是躬低身子，乖乖地将糖饼衔进了口中。
    待一口糖饼下肚，他才开口回应道：
    “此处无具名。不过若是说起方向来，此处可算是南郊。”
    青羽闻言，将糖饼送入口中的手倏地一顿，忆起了龄儿此前说的那句话。
    她的心复又被阴影缭绕。
    “你可是要带我回你的王府？”
    青羽沉默半晌，终未将手中捏着的一小块糖饼送进口中，而是垂目敛眉，低声地问了一句。
    “王府？你怎的会忽然提及王府？”高子玦面露不解。
    “主城往南边不正是你王府所在的方向吗？”
    青羽未敢抬首，生怕会从他的表情中提前捕捉到一丝一毫有关肯定的神色。
    “确实是的。这么说来你是想同我回府看看了？”
    高子玦细细一想，自己的府邸确是坐落在这洛城的南面，想不到她竟了解得这般清楚，想必她无事独处之时，应当对他的事探索不少吧？
    想到这里，高子玦不免有些许欣喜，可青羽听了他的答话，心却沉了沉。
    “我不想。
    亦不想见到你回去，一丝一毫都不。”
    青羽字字铿锵，将憋了许久的真心话脱口而出，眼眶的涩意随之袭来。
    高子玦面上的笑意顿然一滞，望见她一鼻酸想哭就泛红的鼻尖便后知后觉知晓了她的真意为何。
    “傻瓜，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并不是王府，我此前常去的地方亦不是。”
    他柔声出言解释道，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她因委屈而落泪了，尤其是在这一件她最为在意的事情上。
    他不要她如其他女子那般，因丈夫要平衡三妻四妾的关系而患得患失。
    他此生，惟她一人。
    因此，他必须要让她身心都感到安全，这是义务，亦是责任。
    “不是？”
    青羽抬眸，飞快地抹掉了挂在眼角处的泪花，目光闪动，诧异中带着惊喜。
    “当然不是，我要带你去的，是我的秘密之地，是只能准许你一人去的地方。”
    高子玦轻笑一声，随即腾出一只手，将青羽拉近，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青羽未有躲开他的碰触，反而更加凑近他，抬眸仰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以及，他似谪仙般俊逸出尘的侧颜。
    苍穹如墨，皎月高悬，但从她的角度望去，那轮明月透过影影绰绰的树影就仿似披挂在他的肩头一般。
    “怎么？不信我？”高子玦见她怔神许久，便有些心急地问道。
    “我信你。”从始至终都信。
    而她万分庆幸的是，他从不曾辜负过自己哪怕半分的信任。
    青羽笃声应答之后，随即侧眸，与之目光交叠，融汇在一处。
    月色无暇，清晖映照，二人明澈的眼底之中，皆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哪怕天地苍穹，星汉浩渺，此刻他二人眼中惟彼此而已矣。
    “我们到了。”
    马车逐渐放慢了速度，而高子玦也并未对此再多加言语，因为，他深知这世上再无人比她更懂自己了。
    青羽眨了眨眼，原本因情之所至而泛起的泪光皆在恣意而过的冷风中风干消弭。
    她顺着高子玦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眼前的一片暗色之中仿佛有光点若隐若现，只是那光点似乎隐藏在密林深处。
    “我们要去的地方在林中？”
    青羽疑惑地发问，望着眼前这一片黑压压的密林一时有些发怵。
    “嗯，别怕，跟我来。”
    说话间，高子玦已下了马车，将青羽的手牢牢地攥进了手心。
    青羽点点头，随后便在他有力的一握又朝下一带中，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地面满是枯叶，层叠密布着不知多少层，以致于她一落地，竟觉脚下的地面绵软至极，好似行走在棉花之上。
    “马儿怎么办？”
    青羽回首望了望，被二人留在原地的马儿，它正孤零零地独自伫立在夜色里，她的眸中便不禁溢出些许担忧。
    “放心，我已将它身上的缰绳解开来了，马儿亦有灵性，它不会孤单的。”
    高子玦轻笑一声，读懂了她的忧虑，便如实为她解忧。
    青羽似懂非懂地颔首，眼看着二人即将步入密林，她便不由自主地向高子玦靠得更近了些。
    高子玦知晓她定然是对这陌生的环境有些畏惧，便加深了手上的力度。
    霎时之间，青羽只觉他掌心的温度层迭不休地涌来，逐渐将她心底升起的畏惧覆盖住。
    “我们便借着月光散步而入，如何？”
    “嗯好。”
    良久。
    二人终于走近了那处透着微光的地方。
    青羽正满面好奇地打量着渐近的建筑，却听耳边“唰——”地一声，声音即落，她的眼前便被点亮。
    原是高子玦打亮了手中一直未用的火折子，而叫她更为惊奇的是，在他手中的火折燃亮之后，那栋建筑竟随即一同亮起。
    须臾之间，烛影摇曳，灯火璀璨，灿若白昼。
    青羽借着通明的火光重新望向那栋建筑，只觉面前之景甚是眼熟，自己好似在何处见过。
    “这是……”
    “这是你的画。”
    高子玦垂眸含笑，从高处朝她投射来一缕柔光，那光芒潋滟星河，携着无限温柔。
    青羽在他的提醒下蓦地忆起，自己许久之前的确是曾在闲暇之际画过一幅画，那画中是她梦想中的家。
    可后来她翻遍书房也未曾再找到那幅画，却不曾料到那幅莫名失了踪迹的画竟跃然于眼前，由梦变作了现实。
    “你……你为何……”
    青羽一时哽咽难言，只觉心潮翻涌难抑。
    “你画的前后花园暂时是造不出来了，不过等明日晨起，你兴许会见到另一番别致之景。
    那花园，便等来年开了春，交由你全权设计，如此可好？”
    高子玦将青羽揽过，轻轻带入怀中，微弓|**，下颌轻抵在她的发上，憧憬满目。
    遽然弥漫于她双目之前的雾气，让她失了焦，却并不影响她不住地点头。
    “那么……你对此处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高子玦抬手替她揩去了那喜极而生的泪水，随后含着梨涡，凑近她耳边，沉声发问。
    青羽满目道不尽的感动，却依旧无言，只是郑重地摇了摇头。
    高子玦见状，笑意盎然于面，眸中的光彩跃动不止不休。
    “阿羽，欢迎回家。
    回到，只属于你我二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