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上)

    青羽归府后，便一刻未有停留，直奔自家膳房。
    待她命家中侍从准备好制作当归鸡汤的各样材料后，便摒退除花花之外的所有侍从，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花花几度欲上前帮忙，却皆被青羽回绝，可她自己做起事来却是魂不守舍，不是险些切到手，便是燃了柴，却忘了放水。
    花花自是知晓青羽定是有心事，却猜不到她因何会如此，便只得忧心忡忡地立在她身侧，及时为她排除潜在的隐患。
    转眼，青羽已于自家膳房待了不下两个时辰，而此时以小火慢炖的鸡汤已然散发出鸡肉混合着当归的独特香气。
    这香气，不消片刻，便溢满整个膳房，可青羽仿若抽离于此地，似个木偶傀儡一般用手中的竹筷搅动着锅内的汤水。
    “花花，现下是何时辰了？”
    青羽眼神中仍是一片涣散无光，口中却忽地唤起花花来。
    膳房中一片静默，未有响起花花清脆的回应，有的只是咕咕作响的汤水沸腾声。
    青羽稍微敛了敛失焦的目光，微微偏侧眸子，试图用余光朝身后望去。
    “花花，现下是何时辰了？”
    青羽复又开口问道，只是这一次她将音量提了起来。
    可，这一次回应她的却还是无言与无声。
    青羽停顿下搅动汤水的动作，竹筷却仍旧停在锅内，随后她侧转过身，朝身后看去，却并未瞧见花花的身影。
    青羽蹙了蹙眉，陷入片刻的困惑之中，可待她的眼神飘过膳房空空如也的盐缸之际，她才蓦然忆起花花的去处。
    原来，是她遣花花去库房取盐了。
    青羽轻叹了一口气，腹诽自己委实太心不在焉。
    而就在她泄气出神的这当儿，锅中的热汤愈发沸腾起来，飞溅而起的滚烫汤水以及阵阵蒸汽热浪一并朝她执筷的手侵袭而去。
    还垂目丧气，未有回过神的青羽被这突来的痛感猛地拉回现实，握着竹筷的手一下弹开。
    可许是她甩开手的幅度过大了些，一个不留意便将半置于身侧灶台上的案板碰翻，连带着一并带落了她方才还未来得及敛好的一众大大小小的调料瓷罐以及一把锋利的厨刀。
    一时间膳房中器物坠地，碰撞与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她耳畔响起，将她原本就已如麻的心绪搅得愈加凌乱。
    “为何立在那里发呆？”
    一个听来似是隐含微愠的声音忽地响起。
    青羽顶着渐起红意的眼眶循声望去，却只见一道似风般的身影自自己身畔掠过。
    不过一瞬怔神的时间，她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捞起，带离了脚下的一片狼藉。
    “何事令你失魂至此？
    锅中汤水沸了不改小火，器物坠地也不知晓躲远些，还有，手被烫伤了也不去上药，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高子玦一回到府中，便得知青羽的异常，方才刚走近膳房，又听见一阵此起彼落的噪音，他便愈加心焦，生怕她不慎伤到自己。
    果不其然，一踏进膳房，看到一地杯盘狼藉，看到魂不守舍的她，以及，她手上的一片红印，他更是愠急交加。
    “阿玦，我爹娘……我爹娘他们……他们可能被高子阳的手下被捉住了，我大哥他……他也被一并扣留下来了……”
    青羽看清眼前之人是高子玦之时，原本一直被她极力强压在心底的恐惧与不安霎时间皆涌了出来，让她一时呜咽不堪言。
    高子玦闻言，眸中正流转的关切神色蓦地一滞，转而眸色变得愈加幽深起来。
    青羽抬眸眼见高子玦深锁着眉头，心口不由骤然一缩，待她轻拭去眼角不慎溢出的泪花，正欲再复垂低眸子之际，却听高子玦沉声一句：
    “先跟我回房，此处不宜多言。”
    而此时高子玦的眼眸之中已不见深邃，反倒闪动起微光。
    青羽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只觉高子玦的眼神好似在向她传递着某种令人心安的讯息，于是她便朝他颔颔首，任他牵着自己出了膳房。
    他二人自膳房而出之时，恰好碰见取了盐归来的花花。
    高子玦抬眼瞥了瞥花花，随即开口道：“膳房交给你了，阿羽她被烫伤了，我先带她回房上药。”
    花花一听青羽受了伤，眸中即刻流露出担忧之色，正想上前询问一番，转眼却瞥见高子玦已沉下来的一张脸，便抑制住冲动，只是连忙应了一声就匆匆进了膳房。
    “此事可是有转机？”
    二人一回到房间，高子玦还在关门，青羽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先上药。”
    高子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不容青羽抗拒。
    只见他合上房门后，转身便径直去取房中常备着的药膏，青羽见状，并未再追问，只是乖乖地随着他的步伐进了内室。
    “坐好。”
    高子玦眼见青羽傻站在床榻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模样，不由觉得好气又好笑。
    青羽仍是乖巧地顺从他的指令，不单坐了下来，还主动将自己被烫伤的手递去了他面前。
    “前些天为了救我脱险那个临危不惧的女侠去了何处？”
    高子玦一面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药，一面噙着浅笑朝青羽发问。
    “嗯？”
    青羽一时未懂高子玦话中之意。
    但还未待高子玦再度开口，却见青羽抿了抿唇，随即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她看到自己手上的烫伤，便联想到自己方才因心神不定而弄出的狼狈模样，瞬间了然其意。
    “那时，因为我知晓自己定能救你，可……如今，我却没有这个信心……”
    青羽低眉垂眼，眼眶中已弥漫着化不开的雾气。
    那时候，她在暗处，因着机敏和睿智巧设下一个局，便才侥幸助挚爱之人脱了险。
    而如今，她在明处，她的至亲落在了高子阳手中，而高子阳又恰恰是那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王者，她就是倾覆所有，却也是无济于事……
    “傻瓜，哭什么，别哭了。”
    高子玦从青羽的音调中已听出些许哭腔，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小心地替她用药膏涂抹着患处，直到他瞥见她滴落在罗裙上的水痕。
    高子玦顿下手头的动作，伸手去捧她的脸，一面心疼地拭去她无言垂落的泪，一面柔声宽慰道：
    “傻瓜，对自己没信心，那也要相信你爹娘和你大哥才是。”
    “他们三人眼下皆在那高子阳的控制之中，你叫我如何有信心？
    早知晓，我就应该陪大哥一同去，如今，他们三人危在旦夕，而却只有我一人独善其身……”
    青羽忍不住抽噎起来，那提心吊胆几个时辰之后的瞬时舒压让她的泪水猛地冲破闸口，一泻千里。
    “别说傻话，你爹娘和大哥皆不会有事。
    虽说我不知晓今晨我离开之后，你们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阿羽，相信我，你爹娘眼下定然还是安全的。”
    高子玦从怀中摸出手帕，一寸一寸地替她擦拭着，语气温柔，但温柔中却蕴含着力量。
    “你为何这般肯定？”
    青羽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抽泣，凝神望向高子玦，眸中的希冀显露无疑。
    高子玦怜爱地刮了刮她已哭红的鼻尖，舒展开一抹笑意、
    “因为，我在回府的半个时辰之前才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