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梦牵情役几时休(中)

    高子阳终于来到琼玉殿外，却并未乘坐抬轿亦或是马车，而是步行至此，一路缄默无言。
    他静立在殿外，听着内里的笑语欢声，心绪凌乱不堪。
    “陛、陛下您不进去吗？”
    那名紧跟其后的常侍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高子阳斜睨那人一眼，随即掀起眼皮，朝殿内迈去。
    高子阳令殿内一众侍从噤了声，自己缓步循声而去，待第三个帷幕自身后而去之时，他终于瞧见了那抹熟稔的身影。
    雅若此时笑靥如花，笑涡深深，正专注地听着坐于她对面那人的说话。
    高子阳微蹙眉头，眸光却悠远起来。
    他极少见到笑得如此开怀的她，毫无掩饰，温柔中又混着些许些许纯真。
    她那副模样叫他好生执迷，但，一转念想到他自己方才的疑虑，那痴怔的目光便再复锋芒毕露。
    “陛下，您来了？”
    雅若一个不经意地抬眼，便瞥见了正立在不远处凝望着她的高子阳，随即喜形于色，连忙从案几后步出，上前相迎。
    “嗯。”高子阳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回应雅若的声音一落，便见那方才背对着自己而坐的女子忙不迭地起身又跪地，朝他请安道：
    “参见陛下！”
    高子阳只觉这女子身影起来有些许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雅若见高子阳的眼神中隐约显露出些许困惑，便笑着靠近他，附在他耳畔低语一句。
    “这是南宫将军家的女儿，南宫青羽。”
    高子阳被雅若突然凑近的清幽气息撩得一时怔愣，反应数秒后，他才逐渐回神，眸光重新聚焦起来。
    但，其中却蕴藏着利光。
    又是南宫家的人！她究竟与他们家的人关系有多深？会否深到足以令她背叛我？
    “免礼，起来吧。”
    高子阳心头虽满是不郁，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
    “谢陛下。”
    青羽应了一声之后，便大方地站起身来，面色除了红润些外，却并无任何慌乱之色。
    她没记错的话，这应是他第二次近距离地见到高子阳。
    第一次，还是在高子成在世时替小琰庆祝的家宴上。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谁能想到此前在家宴上受尽奚落的他，如今竟坐上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你身体可还好？”
    高子阳径直掠过青羽身旁，行至案几旁坐下，端起一杯侍从倒好的热茶送进口中，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坐在他身侧的雅若。
    “看来陛下都知晓了，臣妾已无大碍，只是气血两虚，平日里注意便是，陛下不必担心。”
    雅若弯起嘴角，笑意恰到好处，语气仍旧维持着一贯的温煦。
    原本她这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最能纾解高子阳的郁结，可现下，她的笑却在无形中刺痛了他。
    “看来你是无大碍了，朕方才走至殿门口便闻见了笑声，你有何快事倒是说来让朕也愉悦一番。”
    高子阳竭力自控，不欲冲动地以冷淡言语出言相伤。
    毕竟，她对自己一片挚诚，他找不出丝毫破绽，今日之事他更愿意相信只是巧合。
    “臣妾能这般欢喜，还得感谢阿羽。
    从突厥返洛城的路上，臣妾便知她的画功不浅，又总是能画出些古灵精怪的图画逗臣妾开心。
    陛下，您瞧这是臣妾请她执笔画下的你我二人。”
    雅若唇边朝上挽起的弧度又加大了些，先是朝青羽投去一抹赞许的眼神，又将反扣于案几上的一张纸递到高子阳面前。
    “这是……你我？”
    高子阳望着白纸之上两个表情生动又栩栩如生的小人，眼底竟流露出些许讶异。
    “嗯，正是，阿羽说这是萌版的我们，怎么样陛下，可是画得很传神？”
    雅若的满意与喜爱之色溢于眼底，爱不忍释地凝望着画中人。
    “确实将你我二人的神韵抓得很到位，不过，何所为‘萌’？”
    高子阳还是头一次见这般逗趣的图画，一时也觉有些新鲜，便暂将南宫华逃逸之事放在了脑后，侧眸忽地对青羽发问。
    “回陛下，‘萌’便是可爱与美好的代名词。”
    青羽只觉高子阳给人的感觉甚是压迫，内心便犹如擂鼓，但面上却仍维持着自若的神色，丝毫不显局促与窘迫。
    “不错，好一个可爱与美好，可是雅若召你进宫的？”
    高子阳凤眸中祭出欲看穿一切的精光，光芒正打在青羽的身上。
    青羽并未敛眉垂目，反倒挽起一抹明彻的笑意，坦诚无他地回望着高子阳，得体有礼地回应道：
    “回陛下，正是。
    不过娘娘前些时日便召过青羽，但青羽听闻娘娘感染了风寒，便未曾前来叨扰。”
    “嗯，你倒是挺会择日子。”
    高子阳目光锐度未减，意图从青羽的眸中寻出些躲闪之意，但却一无所获。
    “陛下，是臣妾昨日见自己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便又遣了小厮去传阿羽前来。”
    雅若一面替高子阳添满了茶水，一面带笑开言回应。
    “嗯，如此解解闷也甚好。
    不过，雅若你却又是为何忽地想起想要这般逗趣的图画了？”
    高子阳将投放在青羽身上并无善意的目光移开，复又落回到雅若身上，只觉她二人的行为举止皆很是自然，似是寻不出马脚。
    “陛下莫不是忘了再过几日是什么日子？”
    雅若将茶杯递与高子阳，故作惊异的模样。
    “是何日子？”
    高子阳接过茶杯，却并未凑近唇边，而是对雅若之言思来想去，少焉之后，却未曾有任何头绪。
    “看来陛下这些时日太过操劳，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雅若笑嗔一句。
    “生……辰？我的生辰明明还……”
    高子阳闻言，蓦地一愣，原本欲出口的话又被咽了回去，心头霎时涌现一股暖流。
    我一贯只在阳历庆贺生辰，她却竟记得我阴历的生辰，而阴历的生辰惟一一次庆贺，还是娘在的时候……
    “臣妾想用阿羽替我二人绘制的图样，绣两个香囊，陛下一个，臣妾一个。”
    雅若见高子阳怔愣出神，便复又笑着出声，语气温和，笑意温煦，
    “你有心了。”高子阳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地温和下来。
    内殿一时间言笑晏晏，和乐非常，因着这份和谐，高子阳便复又挽起嘴角，笑着开口：
    “看来，今日朕要好生感谢下南宫将军家的这一双儿女了，
    青云在危急之时救下我的爱妃，青羽又将我的爱妃哄得如此愉悦，朕心甚慰啊。
    青羽啊，你的兄长眼下应已恢复了吧？记得替朕带去一份感谢。”
    青羽虽知晓高子阳这一番言语来者不善，却丝毫不敢有所畏缩之色流露，便紧攥着自己案几下交叠的双手，试图不动声色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回陛下，我的兄长现下也还在宫中，还并未归府，估摸着再过不久便会来寻我了。”
    “什么？他还在宫中？”
    高子阳的语调一时不经意地拔高，将他的惊诧显露无遗。
    高子阳话音一落，便听殿内传来一个洪亮的男声。
    “回陛下，臣确实还在宫中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