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中）

    高子阳静静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手上的动作却已停止，
    凝视着雅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捉摸不透。
    雅若心头极为恐惧，却并未躲闪开他凝视的目光，
    而是挂着坦诚的笑意，眼神澄澈而温柔。
    她想赌一把，赌他今夜不会再碰自己。
    他亦琢磨不透她的用意，她完全不避及自己的眼神，
    亦没有曲意逢迎，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怪异，
    怪异到自己突然便失了兴致。
    高子阳坐起身，将衣衫合上，背对着雅若，坐在床榻边上。
    “雅若是突厥人，但因生了汉人的长相，
    自小便被族人排斥……”
    雅若也坐起身，将衣衫穿好合紧，声音听来带着几分淡淡哀伤。
    高子阳背影微微一动。
    他曾经何尝不是因为长相而被说成是妖异之人，处处受尽屈辱，
    所以待他一强大，便将暴虐无道当成了自己的保护色。
    “但，我的母亲和父汗，都不止一次告诉过我，
    我并非不祥之人，而是独一无二。”
    雅若见高子阳并未有打断之意，便接着诉说着，
    当然，她这些话中，亦真亦假，
    她不可能将自己并非突厥可汗亲生女儿这一秘密说与高子阳，
    她猜想得没错的话，高子阳这般异族长相生在汉人皇室，
    定是在可畏的人言中长大的。
    她只是想借着自己同他，仅有的共同点，让他产生共鸣与怜悯之心。
    如此一来，他便应当不会勉强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高子阳听了她的话，背影又晃了晃，心口骤然一缩。
    他的生母亦是这般告诉自己的。
    “孩儿啊，你的眼中有大海，这是上天的恩赐…”
    只可惜……
    高子阳敛起微乱的心神，冷冷地向雅若扔去一句话：
    “为何和朕说这些？”
    雅若见高子阳始终未回转的头，心头多了几分安全，继续开口道：
    “因为觉得陛下值得臣妾信任。”
    高子阳猛地回过头，惊异之情溢于言表。
    信任？
    他亲生父亲从不信任自己，手足兄弟亦不信任自己，
    即便自己现已权倾天下，后宫的妃嫔和手下众臣，
    皆对自己的畏惧大过于信任。
    可，眼前这个今日才真正见面的女子，竟说信任我？
    呵……我自己都不信！
    “朕说过喜欢聪明的女人，可并非小聪明，
    记得，在朕面前永远不要耍小聪明和心机，
    不若，你的下场会很惨。”
    高子阳言辞凌厉，目光阴狠。
    “臣妾自知才智头脑愚钝，
    绝不会拣自己的短处去迎合陛下，
    唯求以心换心。”
    雅若心口狂跳，伴君如伴虎，一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高子阳曾多次因后宫中的才人、美人说错话，惹他不开心，
    而当即将其斩首或赐死……
    他的暴虐残忍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例外，
    但，如若找对了钥匙，大胆一试的话，
    兴许会换来一段时间的安稳。
    “以心换心？”
    高子阳重复一遍雅若的话后，忽地笑了起来。
    她果真有几分意思。
    看来未来一段时间，我都会有新的乐趣了。
    雅若对他突如其来的笑意不明所以，只定定凝望不敢动。
    高子阳依然笑着，却不再看雅若。
    抬眸之时，他瞥见门外忽明忽灭的幽蓝火光，眸子募地凛了起来。
    高子阳穿好衣袍，鞋靴，头也不回径直走去门边，
    只给仍呆立的雅若丢下一句话：
    “你才不愚钝，你应是朕这后宫中最聪慧的一个，
    朕会尽快将大婚之事提上日程，
    你，做好准备。”
    待见高子阳的背影完全消失，寝殿的门重新被合上之时，
    雅若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只见她无力地瘫坐在床榻之上，
    额间、鬓角以及后背皆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今夜这一关算是侥幸过了，
    今后便是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
    ————
    “主人，已有新的消息回传，
    不知是传那人进宫还是去老地方？”
    “宫中人多口杂，待我换身衣裳，去老地方。”
    洛城，总是在暗夜时分才再次开张的酒肆。
    其实这间酒肆，从外看去，
    与众多已然歇业打烊的店铺一般无二，皆是黑漆漆一片。
    但只要走进去，便可见其中一间，灯火摇曳，人影绰绰。
    “怎的这次去了这么久，你若再不回来，
    我便要派人去给你收尸了。”
    朱衣男子饮了一杯烈酒，
    脑海中还晃着方才那双可怜楚楚的泪眼。
    “主人恕罪！属下此次前去，在白叶村寻遍接头之人均无果，
    最后无奈之下便去找了那位大人……”
    黑衣男子满面沧桑，一看便是受尽了奔波劳顿之苦。
    “寻不到接头之人？
    看来他们果真是被我养得太安逸了！
    他们既然不愿干实事就给我索性换一批！
    这些人就都让他们去见阎王！”
    朱衣男子语气转瞬变为犀利。
    “主…主人，他们确实都已去见了阎罗王…”黑衣男子回应道。
    “这是何意？”
    “寻到那位大人之后，属下才知，
    南宫青云一行人查到常立谋害了高子玦和南宫青羽的证据，
    亦因为常立办事的疏漏…我们在白叶村的秘密，已被他们发现……
    他们将地下军械厂查封了…其中的所有人…无一生还……”
    黑衣男子瑟缩着说完，不敢去看朱衣男子嗜血的眼神。
    “这么说，他们已知晓白叶村之事和我有关了？”
    朱衣男子青筋暴起，瞳孔血光发散，但语气却是格外平静。
    “不！不！据那位大人所说，除了常立是被斩杀，
    其余我们的人皆是服毒自尽……应是无人泄密…”
    “哼！你敢保证常立未将实情吐露分毫？”
    朱衣男子心头怒火熊熊燃烧。
    “但…南宫青云似是已有了常立的认罪书，还派人将县衙包围，
    对百姓宣称此事皆是常立为了牟利从中主使…
    属下也亲自去查探了…南宫青云确实派了大批官军看守着县衙。”
    黑衣男子将自己同那位大人打听来的消息，
    和自己实际探查到的消息如实禀报。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肯定的说，
    他们对幕后之事一概不知！
    一切皆因常立那个蠢货妄动而起，
    现下他死了倒也是除了我心头之患！
    其他的事，便等他们回到洛城，
    我探查一番后再另做打算。”
    朱衣男子语气缓和了些许，
    今夜等来的这消息属实是个坏消息，
    可…
    兴许是他的心神因为那个一直在自己脑海中久久不退的身影而紊乱的缘故，
    他心头纵有千万般的怒气，好似都被她的身影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