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孺子可教

    三傻子等人回到家中时，天已擦黑。
    他们刚要回屋，五鼻涕、六嘎子和黑娃子便被大舌头叫住了。
    “你们几个吃饭没？”大舌头问。
    “吃过了，有人请咱吃的饺子。”黑娃子答道。
    “那就好，你们仨跟俺到上屋去，铁山叔都等你们有一会儿了。”
    三个人便将装有小人酥的纸袋交给三傻子和四愣子，说：“帮俺拿回屋里去，别偷吃啊！”
    三傻子说：“就像谁没有似的，稀得吃你们的。”
    三个人跟着大舌头往上屋走时，有些紧张不安地问着：“干爹叫咱干啥？”
    “咱今个儿好像没作祸，应该没啥事。”
    “那咋光叫咱去，没叫少馆主和四哥去呢？”
    大舌头就“哼哼”一声冷笑：“你们几个干了啥事，自个儿还不知道？看铁山叔咋收拾你们吧。”
    大舌头这么一说，三个人可吓够呛。
    五鼻涕说：“大哥呀，求求你告诉俺，干爹到底拥护（因为）啥找咱几个呀？”
    大舌头一瞪眼，“你学谁大着舌头说话呢？”
    五鼻涕说：“俺没学你呀？”
    “那你咋说‘拥护’啥，不说‘因护’啥呢？”大舌头努力将话说得清晰些，以此来质问五鼻涕。
    “咱柳树沟子的人不都这么说话吗？是不，大馆主？”五鼻涕辩解道。
    大舌头听他唤自己为“大馆主”，气也就消了，“哼，不跟你们小崽子一般见识。”
    可哥几个心里还是不落底
    六嘎子说：“咱今个儿真就没惹啥事。”
    黑娃子说：“大哥，你就告诉咱，干爹找咱到底有啥事呗！俺吓得都要尿裤裆子了。”
    “俺也是，”五鼻涕说，“要不俺先去趟茅房吧。”
    “咱俩一块去，俺也有点憋不住了。”六嘎子说。
    “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黑娃子说。
    “都给俺憋着！”大舌头不耐烦道，“懒驴上路屎尿多。快走吧，铁山叔都等着急了。”
    三个小子忐忑不安地跟大舌头进了屋。
    屋里，铁山正在跟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唠嗑。
    五鼻涕和六嘎子心里划着魂：这俩人干吗的？看来干爹并没生气，还挺乐呵的呢。
    而黑娃子干脆就跑到女的跟前欢叫一声：“姐姐！”
    铁山一板脸：“懂点规矩！去，到那边，你们哥仨一起站好了。”
    黑娃子和五鼻涕、六嘎子并排站好了。
    铁山说道：“这位是伍先生，等你们上学了，他就是你们学堂的先生，你们的老师！记住没？”
    “记住了！”三个小子一起回答。
    铁山又介绍张大扎：“这是你们的师娘，今后她也要去武馆做事，你们见了她要有礼貌！记住没？”
    “记住了！”又是异口同声回答。
    “那……你们给伍先生跪下，行拜师礼吧。”铁山说道。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五块钱忙过去跟三个小子握手，“民国了，讲究新礼仪，不搞老一套，我们握手就可以了。”
    铁山又说：“你们听好了，伍先生是咱家的好朋友，比亲戚还亲。你们以后上学了，必须听他话，不许惹他生气。要不，我打断你们的胳膊腿，知道不？”
    “知道了！”三个孩子齐声回答。
    张大扎说：“真不知该怎么谢铁山大叔呢，这么快就将冠贤转到维华学堂了。”
    铁山笑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伍先生，你看看这几个小子咋样？是不是读书的料？”
    五块钱说：“这样吧，我先让他们熟悉一下在学堂应该怎样回答先生的提问，可否？”
    “那好哇！”铁山点头应道。
    于是，五块钱笑着问三个小子：“你们都有什么兴趣爱好哇？”
    “兴趣爱好……”三个兄弟都挠着头皮，你望着，我看着你，不知该如何回答。
    急得大舌头在一旁提示：“这还不容易回答吗？比如说俺喜欢刷牙，这就叫兴趣爱好呗。”
    屋里人全被逗笑了。铁山对大舌头说：“贤侄，让他们答，让他们答。”
    也别说，那三个小子还真受到了大舌头的启发。
    “俺爱打尜！”五鼻涕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爱好。
    六嘎子也跟着答道：“俺爱打啪叽、下五道！”
    黑娃子爱好就更为广泛了，“我喜欢玩儿藏猫猫、蹩花腿、打衙役、看足球……我……我还爱念歌谣呢。”
    五块钱一听，用赞许的目光看着黑娃子，夸赞道：“好哇，这兴趣好，有助于你学文化。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铁山问道：“你都会啥歌谣？说给方先生听听。”
    黑娃想了想，朗朗背诵起来：
    小宝宝，要听话，
    送你一个洋娃娃。
    小宝宝，要听话，
    送你两个大娃娃。
    大舌头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来，黑娃子见有人笑，自个儿也哈哈大笑起来。
    铁山憋住笑，瞪着黑娃子道：“你会那么多歌谣，咋偏偏说这个？”
    黑娃子扫一眼张大扎，嘟囔道：“因为我想让师娘给咱们生好几个大娃娃。”
    “哎呀！”张大扎双手捂住了脸。
    五块钱张口结舌半天，轻声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铁山也觉得尴尬，便对大舌头说：“贤侄，你先带伍太太在院里各处转悠转悠吧。”
    然后又对五块钱说：“我有那个打算，就是伍先生眼下住在头道沟子，离维华学堂还是远了点，遇到雨雪天气，就不好走了。”
    他顿了顿又说：“等到开学前，你和伍太太不妨搬过来，反正我家还有空闲屋子。”
    张大扎说：“那可太好了！谢过铁山大叔！”
    大舌头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赶紧说：“那俺就领姐出去了。”
    铁山说：“去吧，去吧！伍太太可以自己选好一间屋子。”
    于是，大舌头领着张大扎出去了。
    五块钱笑道：“这样最好，孩子们可以不受干扰了。”
    然后又问三个小子：“你们都会数数吗？”
    三个人就一齐数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五块钱点头赞道：“很好，很好！”
    接着他出了一道题：“门口跑过一挂马车，是小明爸爸赶的；后面又跑过一挂马车，是小强爸爸赶的。那门口一共跑过几挂马车呢？”
    “两挂！”六嘎子抢答成功。
    “好，好，好！”五块钱兴奋道，“真聪明，这孩子到学堂念书肯定错不了。”
    六嘎子听了就得意洋洋，脸上尽现骄傲的神色。
    这大大激励了其他两个伙伴，二人纷纷请求着：“伍先生，再出一道题，咱也能回答。”
    “对，再出一题呗，伍先生。”
    五块钱点点头，“好哇，孺子可教也！听好了，小明的爸爸开大汽车，上午给工厂拉了一车钢材，下午又给工厂拉了一车钢车，那么，他这一天一共给工厂拉了几车钢材？”
    几个小子转悠着眼珠子，一副思考状。
    黑娃子不解地问：“伍先生，啥叫钢材呀？”
    “嗯？”铁山有所不满地瞪了黑娃子一眼。
    五块钱在孩子们面前则极有耐心，他问道：“你们谁能告诉***，什么是钢材？”
    五鼻涕这回当仁不让，“俺！”
    五块钱满怀期待地望着他说：“那好，你来解释一下吧。”
    五鼻涕小胸脯一挺，高声答道：“刚才，就是刚刚过去不一会儿。”
    “噗嗤！”铁山刚刚喝的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也就在同一时刻，大舌头领着张大扎在院子里转着。
    天已黑透，院子里静悄悄的，二人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气息，他们浑身都升腾着热血。
    大舌头指着一间屋子问：“你要进去看看这间屋子吗？这里离水井近，你那么爱干净，喜欢洗衣服，住得离水井近一点多好哇。”
    张大扎自然心领神会，便说：“那就进去看看这间离水井近的屋子吧。”
    “吱儿——”一声门响，二人进了屋。
    接着一片寂静。
    葡萄架下，两只蛤蟆跳得正欢，其中一只跳到另一只的后背上。
    轻轻的夜雾，如薄纱，弥漫开来。
    而在上屋中，几个小兄弟已经跟五块钱混得熟了起来，有如朋友，无话不谈了。
    五鼻涕问：“学堂里有小人书看吗？”
    五块钱回答说：“到学堂，要看课本，不能看小人书的。”
    黑娃子问：“学堂能踢球吗？”
    “当然能了？你会踢球吗？”五块钱问。
    黑娃子挺谦虚地说：“我踢得不咋的，但我三哥厉害。”
    六嘎子问：“学堂里能学写文章吗？”
    五块钱说：“那是必须要学的呀！你喜欢写文章？”
    六嘎子点点头，“我要写得像黑丫姐那样好。”
    “能告诉我黑丫是怎么写的吗？”五块钱笑着问。
    铁山也饶有兴趣，“你说说，黑丫是咋写的？都写了些啥？”
    六嘎子满怀崇敬之情说道：“黑丫姐可有才了，她写一件难忘的事，写的就是‘我今天吃饱了，一点也不饿’。”
    “我——噗！”铁山刚喝进嘴的一口茶水又喷了出来。
    葡萄架下的两只蛤蟆已不知跳向了何处，夜雾更显浓厚了。
    “吱儿——”又是屋门声。
    大舌头探头探脑看了看，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张大扎。
    也许，他们刚刚经历过的什么。
    然而，美梦总是这么短暂。
    张大扎说：“这间屋子挺好，还有炉灶，能自己做饭，我喜欢。天不早了，我和伍先生该回家了。”
    大舌头说：“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们。正好我也要回头道沟子四合院，看看马大牙那帮兄弟伤养得咋样了。这一阵，得亏姐姐照料他们了。”
    “自己人，应该的嘛。”张大扎说着。
    他们回到上屋时，铁山问：“怎么样，看好中意的屋子了？”接下来就似乎话里有话了，“这么快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