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茶楼内外

    随着屋门外一声怒喝，四愣子手持一根劈柴棍气势汹汹地闯进屋来，口中叫道：“三傻子，俺今天跟你玩儿命了！有你那么干的吗？让五鼻涕和六嘎子那两个小杂种去前院当着黑丫面寒碜俺……”
    正叨叨咕咕着，突然就停住了，低头道：“干爹。”
    手中的柴棍也掉在了地上。
    铁山笑了笑，再次对三傻子嘱咐道：“记住干爹的话，这两天就哪儿也不要去了。”然后走向屋外。
    来到四愣子身边时，还拍了拍他，“知道学习认字了，挺好！小哥们之间别打架，疙瘩一解就开了。”
    两天后，北市场兄弟跤馆内，大筐子正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地上的那个娇小却不失丰腴的女子。
    女子就是他的相好小金荷。
    小金荷白嫩的小手翘成兰花指，抖着手裐。
    正是掌心一点朱砂，拇指食指捏花，其余三指如初放菊花。
    而那姣好的面庞上，眉目间含情脉脉，顾盼生辉。
    她正在清唱奉天落子：
    我拉丈夫好一似猫儿扑鼠，
    睁眼看，
    差一点碰倒了灯台与茶壶。
    只说是夫妻又相见，
    谁成想南柯一梦我见丈夫。
    真叫我，
    水里头捞月难到手来那个镜中我取花是枉挠乎。
    面前若有我的丈夫在，
    我们小两口，
    说咧笑咧打咧闹咧，
    多么幸福。
    只如今出来进去象个孤鬼，
    油瓶子倒咧没有人扶。
    想吃凉菜没有那个醋哇，
    没有卤水怎点豆腐。
    忽然间，
    想起前店那位客，
    这半时候未曾睡熟。
    我何不找他会一会，
    到那里说几句话儿开开心腹。
    ……
    突然，小筐子怒气冲冲推开屋门闯了进来。
    他近乎咆哮地叫道：“哥，你还躺在这儿听落子？刚才手下的兄弟又来报了，四不像在东韵书场收佣，也被那个方大舌头领着一帮骑车的人给打了。四不像胳膊断了，嘴也打豁了。”
    小金荷对大筐子说：“我先出去了。”
    转身往外走，大筐子笑着朝她上挥了挥手掌。
    小筐子侧开身子，给小金荷让开道。
    小金荷双手捂脸假装含羞状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出了门，留下满屋香喷喷的脂粉气息。
    大筐子拍了拍床沿，“来，坐下。”
    小筐子气急败坏道：“还坐个鸟毛哇，眼下都没人敢去收佣了。老子明天要亲自去收佣，逮着那个方大舌头，非得给他大卸八块不可。”
    大筐子说：“人哪，长脑子是干吗的？是核计事的，对吧？兄弟跤馆馆主亲自收佣？还不被整个奉天城笑话死？”
    小筐子问：“那你说咋办？眼睁睁看着方大舌头嚣张跋扈，把咱的地盘都抢光了？”
    大筐子坐起来说：“你当俺躺在这儿只是在听落子吗？俺他娘的不也正在寻思这事呢吗？这方大舌头哪来的，咋平白无故就把他冒出来了？这小子呀，其实就是被人当枪使的。”
    小筐子恍然大悟，“对呀，这小子后边该不会是铁山吧？”
    大筐子点点头，“不光是铁山。俺昨晚特意去了一趟小灰楼，请常议长帮俺支招。他说，给铁山拿主意的是一个叫麻老海的。”
    “麻老海？”小筐子皱着眉说，“俺倒是听说过，但从来没跟他照过面。听说这家伙是个老油条，鬼道道特别多，而且奉天的三教九流，中国人外国人，跟他全都挺有交情的。”
    “常议长也是这么说的。”
    大筐子扬了一下手掌，“只要把铁山和那个麻老海收拾掉，方大舌头也就成了丧家犬，兴许他走投无路还得来投奔咱们呢。到时候，咱想怎么治他就怎么治他。”
    “常议长会不会帮咱们搞掉铁山和麻老海？”小筐子问。
    大筐子摇了摇头，“大帅曾跟常议长约法三章，一不许杀人，二不许离开奉天，三不许带兵。要不，他早就干掉麻老海了。”
    小筐子叹口气，“这不就是把猛虎关进马戏团的笼子里了吗？”
    大筐子点点头，“现在，大帅把不许带兵那一条废了，常议长正准备招兵买马，所以，他眼下顾不上收拾麻老海了。
    “不过，常议长说了，他带兵的目的，也是为了以后对付麻老海。看来，麻老海还真是他的眼中钉。”
    小筐子一拍大腿，“等常议长拉起队伍再收拾麻老海？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俺这就想法干掉他！连铁山一起干。”
    “常议长说麻老海住在满铁地界，在那儿干他还真不好下手。”大筐子说。
    “俺多派几个人盯着铁山，只要他跟麻老海会在一起了，俺就一块灭掉。”小筐子说。
    “听说铁山常去四海升平茶楼，有时麻老海会去那里和他碰面。”大筐子下了床，在地上来回踱着。
    “那俺就让人盯着四海升平茶楼。”小筐子切齿怒道，“铁山找死，俺就成全他！”
    也就是在第二天，四海升平茶楼门外。铁山摇着一把折扇，从容不迫地走来。
    他看上去面带微笑，十分平静，但他早已发现，街边四处都有“钉子”。
    离他约二十步开外，来了一个头戴鸭舌帽，骑着脚踏车的小伙儿。
    忽然，他的车似乎出毛病了，小伙子片腿下车，将车推到墙角，骂骂咧咧地自己动手收拾起车子来。
    一边收拾车子，一边抬眼看，正看见铁山的背影消失在茶楼门里。
    “爷来了？”伙计见到铁山，忙笑迎上前，将他引进六合顺雅间。
    一声亲热的招呼传来：“喵——”
    呆呆颠着小步跑了过来，虽然面无表情，但看得出它很高兴，它的身子在铁山裤脚蹭着，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铁山弯下腰撸了一把猫，说：“这家伙又胖了，肚子溜圆。”
    伙计一笑，“铁山爷，它怀崽子了。”
    “呵呵，好家伙，要当娘了。”铁山进了雅间坐下来。
    伙计送上几样茶点，倒上茶，便退了出去。
    不一时，门帘一掀，麻老海进来了。
    呆呆从铁山身边的座位上跳下来，跑到门口迎接。
    二人施过礼，麻老海坐下，说道：“恭喜铁山大师，又得一干将，听说这几天方老大把北市场搅得天翻地覆。”
    铁山说：“这孩子，我还真没看走眼。我猜，大筐子那哥俩沉不住气了。对了，你的伤咋样了？”
    麻老海挥了挥手臂，“一点小伤，没事了。刚才我进茶楼时，可看到有不少双眼睛盯着呢。他们会不会要对我们动手？我这心突突乱跳着呢。”
    “我已经告诉三儿，这些日子就在家候着，不许出门。大筐子兄弟真要这时候来，我的人会立刻去叫来三儿。三儿和我联手，还怕他们吗？”铁山信心十足道。
    “哈哈，也是！”麻老海点点头，“咱说说开矿的事吧，我打算两三个月后就开工了。到时候让三儿陪我去矿上，我担心会有人捣乱。”
    “那应该没问题，你是三儿的恩人，这孩子恩怨分明，知恩图报。”
    铁山为麻老海倒上茶，“这孩子就是有点野性，我让他呆在家里不得出去，真不知他能不能呆得住。”
    三傻子确实呆在四合院里，而且呆得老老实实。
    他和四愣子坐在葡萄架下，四愣子居然在教他认字。
    四愣子在一张纸上写着，嘴里说道：“你看这个字，像一趟小平房不？这个字就念‘一’。‘一’，你跟俺念一遍。”
    “‘一’，你跟俺念一遍。”三傻子重复着四愣子的话。
    “哎呀妈呀，你可真笨！你这么笨，俺咋教你？”四愣子摇头叹气道。
    “先生，俺错了。”三傻子倒真像个小学生了。
    可是有人容不得他们好好学习，五鼻涕、六嘎子和黑娃子，各披一匹布单，人手一根长棍，喊打喊杀地从后院拼杀到前院。
    五鼻涕还一个高，跳到四愣子旁边的石凳上，把棍子一横，大喝一声：“吾乃长山赵子龙也！”
    六嘎子干脆上了桌，脚都踩到练字的纸上了，他的声音比五鼻涕更响亮：“燕人张翼德在此！”
    黑娃子把棍抡了抡，也想报上名号来，却卡壳了，想了半天说一声：“我十字坡孙二娘！”
    三傻子一人一巴掌，将五鼻涕和六嘎子从石凳石桌上扇下去，斥道：“你们他妈的跑这儿来演戏了，没看俺正在学习吗？捣几八毛乱！”
    六嘎子指着自己的脸，他的脸蛋用灶坑里的柴灰涂得黑糊糊的，“看见没？俺长连毛胡子了，像不像张飞？”
    “像你奶奶个腿！”四愣子一脚将六嘎子踹倒，“多大个人了，一天到晚还玩儿小孩崽子那一套。”
    突然，大院门被敲响，三傻子一激灵，“该不是干爹来找俺去灭掉大筐子兄弟吧。”
    他快步跑到门前，打开院门。
    就在院里孩子吵吵闹闹之时，一路人马正气势汹汹地直奔四海升平茶楼而来。
    走在最前边的，是杀气腾腾的小筐子。
    正在茶楼不远处墙根下收拾脚踏车的那个戴鸭舌帽的小伙儿，远远望见了小筐子那伙人。
    他的车子似乎立刻就修好了，片腿跨上车座，口含手指，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然后飞车离去。
    方向，铁山家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