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赛场风云

    四愣子往后院走着，就听身后传来了伙伴们的叽叽喳喳声。
    这可是四愣子最不希望发生的事了。
    “三哥，听四愣子说，你被一群人围着用棒子砖头打，是他不顾死活把你救下来的？”这是五鼻涕的声音。
    “三哥，是四愣子把那群人打跑的吗？”这是六嘎子在问。
    “三哥，四愣子一个人把一大帮人全打跑了吗？”黑娃子也跟着瞎凑热闹。
    最后，是黑丫的责备：“三傻子，富足为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倒啥事没有。以后你们再出门，你能不能少惹事别撩闲？自个儿又没啥本事，还得富足舍命护着你。”
    四愣子听得脸都发烫，可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咋收回呀。
    身后，几个混小子一点面子也不给。
    五鼻涕的声音再次传来，“黑丫，你少听四愣子狗扯羊皮瞎白唬，咱都是从小玩儿到大的，谁不知道谁呀？就他那逼样，还救三哥呢，你不知道吧，三哥一个人能打过好几个日本人呢。”
    六嘎子也说：“三哥踢足球，一脚都能把大门干漏了，四愣子上场，连球边都没碰到。你还敢说三哥没啥本事？”
    黑娃子说：“四愣子裤子都被俺扒下来过，姐，哪天你跟咱一起扒他裤子，往他家雀上吐痰抹灰呗。”
    黑丫的笑骂声传来：“小崽子你瞎说啥？再胡说八道我打死你！咯咯咯……”
    比赛的日子转眼就到了，满铁附属地界千代田校园内，仿佛迎来了盛大节日，真就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日本学生自带椅子，围坐在场边，为他们的球队摇旗呐喊，鼓劲助威。
    除了学生外，在奉天的日本侨民、军人，以及日本所属殖民地的侨民，比如说来自半岛泡菜国的大裤裆们，也都围在场边，为日方球队加油。
    中国球迷也赶来了，但除了小棠他们的啦啦队，还有相关的官员、记者外，普通球迷根本不许进入球园。
    但这难不倒中国球迷，爬上围墙坐在墙头的有之，攀到墙外树上坐在树杈上的也有之……
    反正只要是关心足球的百姓，无论学生、工人，还是苦力，全都赶来了。凡是赶来的球迷，总会想尽法子看到球赛的。
    常疤拉和韩大嘴代表中方官员到场，日本驻奉领事西城村一、满铁奉天出张所经理藤田斋，也前来观赛，可见中日双方对这场比赛的重视程度。
    所谓“出张所”，那是日本人的叫法，中国人则称之为“公所”或“事务所”。
    其实，满铁奉天公所，就是日本人的特务机构。
    千代田为此次比赛还搞了简短的仪式，赛前升北洋当局的国旗五色旗和日本的膏药旗。
    居然有乐队奏起中国国歌《卿云歌》和日本国歌《君之代》。
    在一片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中，万众瞩目的中日足球大战吹响了开赛哨声。
    那天的球迷，无论中日，每一个人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每一个人手心都攥满了汗，场上队员每踢出一脚球，都牵动着成千上万球迷的心。
    两级师范首发上场的各个都是强将，眼镜严冲锋在前，他的速度、脚法与身体的灵活性没人能比。
    四愣子当然没上场，休说他脑袋挨了一砖头，就算没挨砖头，也轮不到他上场，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任务——为队友看衣裳。
    不过，三傻子也没上场，让不少球迷深感意外，连坐在主席台上的常疤拉都直摇头，“三儿不上哪行？”
    日方阵容也十分强大，如果仅仅是千代田学校那些日侨子弟，根本就不够两级师范打的。
    但是，满铁为了此番赛事，特意从大连借来几乎半支球队的高手。其中有几人是来自日本的海员球队，他们具有国际比赛经验。
    在日方教练席上，冬瓜脑袋看到中方场上队员后，彻底傻眼了。
    头些日子，他们在两级师范球场边探到的那个中方最厉害的富足，头上怎么缠着绷带？显然受伤无法上场了。
    而另一个脚头子最硬的中方二门，居然也没上场。
    他赛前布置的战术，派不上用场了。
    场上双方你来我往踢了一会儿，日方队长便看出来了，教练布置的战术毫无用处。
    这队长也是个将才，一边踢球一边排兵布阵，对战术进行调整。他专门盯防眼镜严，而让其他队员往前突，援助进攻队员。
    这一招果然好使，眼镜严虽厉害，但日方队长却如影随形，破裤子缠腿，将他防死了。
    日方立刻呈现出主动进攻态势，两级师范陷入被动状态。
    冬瓜脑袋见状，立刻冲日方队长伸出拇指大喊：“佐野将，腰依腰依！”
    佐野，正是日方队长。所谓“佐野将”，那是长辈对晩辈的爱称，有如中国人说“小佐野”或“阿佐”什么的。
    当日方球员开始进攻时，场边膏药旗挥舞如海，呼声不断：
    “牙祭给！牙祭给！牙祭给给给！”
    那意思，好像就相当于汉语“突击，前进，，前进进”吧？一时间，日本球迷的呼喊声震天动地。
    在场边看衣裳的四愣子坐不住了，站起来连蹦带跳，大呼小叫：“搂他腰哇！”
    “踹他腿！”
    “我操，把那小子裤衩子扒下来！”
    ……
    另一边，冬瓜脑袋见四愣子又蹦又跳，以为他在热身，下半场准备上场呢，吓得急忙祷告：“天照大神保佑！”
    然而，四愣子蹦哒累了，又坐下继续观战，冬瓜脑袋便又摸不到头脑了，连呼：“支那人大大的狡猾，狡猾大大的！”
    上半场，中方队员拼尽全力，加上一点点运气，才力保城门未失，但门柱也被击中两次，还有队员负伤，眼镜严也累得快吐血了。
    冬瓜脑袋看着场上的形势，兴奋起来，“我们破门是迟早的事！”
    这也是所有日方球迷的看法。
    而中方球迷却忧心忡忡，无论坐在墙头的还是爬在树上的，都在议论：
    “想不到千代田这么强！”
    “两级师范不行了！”
    “回天无力！”
    “不要输得太难看。”
    ……
    就连啦啦队的女生们也沉默了，她们已经没心情助威，有的姑娘甚至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嫌丟人。
    终于捱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马丁对三傻子说：“方山同学，去热身吧，该你上场了。”又对其他队员道，“眼镜严佯攻，牵扯日本人，其他人配合方山，给他喂高球。”
    “那俺呢？”四愣子问。
    “你？”马丁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地说，“富足同学，你在场下为方山同学鼓掌加油就行了！”
    “俺还想把大门呢。”四楞子嘀咕着，但他的声音淹没在了沸腾的欢呼声中，因为中方球迷看到三傻子在热身了。
    百年前足球赛规则与当今有所不同，那就是只能在中场休息时换人，而比赛进中是不能换人的。
    来观战的不少球迷都看过两级师范逆转南满学堂队的比赛，对三傻子早已顶礼膜拜。
    “神腿神腿！”
    “铁脚铁脚！”
    球迷们欢呼雀跃。连韩大嘴也兴高采烈地站起来直拍桌子，“哈哈哈，这娃娃上了，今个儿这蛋蛋咱能踢赢啦！”
    啦啦队也活跃起来：
    两级师范，
    气冲霄汉！
    方山方山，
    名震奉天！
    正待上场的三傻子看到啦啦队中，呼喊最欢，舞得最卖力的正是小棠。
    在此起彼伏的声浪中，三傻子和队友们雄纠纠气昂昂重上赛场。
    有能叫出方山名字的中方球迷高喊着：“方山，看你的啦！”
    “方山加油！”
    三傻子回过头，向那些对他报以厚望的球迷施抱拳礼。
    哨音响处，战火重燃。
    有了三傻子上场，中方队员信心徒增，士气倍涨，全队状态，焕然一新。
    而日方球队也被两级师范队的打法给迷惑了，中方队员似乎在中后场之间倒脚，以寻找进攻机会，而且人人积极奔跑，可他们就是不往前冲，哪怕前方有空裆。
    就连颇具指挥天赋的佐野也摸不着头脑了，他只能告诫队友小心。
    中方终于发威了，奉天足球迎来了辉煌灿烂的一刻。
    队长从日方队员脚下将球截获，眼镜严及时赶到接应，队长将球分给了他。
    负责盯防眼镜严的佐野拍马赶到，正想纠缠，谁知眼镜严一个回转身，背朝佐野，及时出脚，放出一脚高球，直向本队大门……
    那球速飞快，在高空划出弧线，似乎吊向了己方球门。
    日本球迷沸腾起来，大呼小叫：“腰依腰依，支那佬被打傻了，朝自己大门进攻啦！”
    日方队员也奔跑呼叫，庆祝起来。
    只有看过两级师范球队训练的冬瓜脑袋眉头锁了起来，面色严峻。他知道，对手已亮出了杀手锏，千代田学校队城门将失。
    果然，两级师范队门前，忽然沙尘扬起，平地卷起旋风，三傻子双腿打着旋高高跃起，连环脚迎击飞来的皮球。
    “咚！”
    球与脚相撞，皮球风驰电掣般，疾飞向日方球门，势如千钧，无人能挡。
    日方门将眼见皮球飞来，下意识地跳起伸手一挡……
    “咣——嚓！”
    臂断，球进！
    “啊——球进啦！”
    中国球迷呼声如潮，那站在校园围墙墙头上的球迷跺脚欢庆，围墙都摇晃起来。
    常疤拉情不自禁站起来捶胸大吼，一腔豪情变成两个字：“三儿——”
    他身旁的韩大嘴再给他加了两个字：“英雄！”
    常疤拉看一眼韩大嘴，接着喊：“三儿——”
    韩大嘴就继续接：“英雄！”
    “三儿——”
    “英雄！”
    “三儿——”
    “英雄！”
    ……
    这喊声不知怎么，就传遍全场，所有的中国球迷发出了共鸣：
    “三儿——”
    “英雄！”
    “三儿——”
    “英雄！”
    “三儿——”
    “英雄！”
    ……
    球迷们无论相识与否，都喜笑颜开地议论：“原来咱们的破门英雄是三儿！”
    “以前都没见过他踢球，真是横空出世呀！”
    ……
    而场边日方观众哭号一片。门将一只手臂已被击断，无力地垂下，被担架抬走了。
    日方损兵折将，球门失守，队员沮丧，他们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踢了。对方二门镇守后场，可他不是为了守门，而是为了攻门，那就是天兵天将啊。
    佐野还是具有大将风度，他激励队友振作起来，打起精神，并告诉他们，自己已想到了破敌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