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雨夜

    渐渐的，连那声音也消失了。
    除了雨声，他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忽然，大雨砸在自己身上的痛感消失了。
    何慕抬头，有一把伞，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那是二十四节紫竹伞。
    他的视线慢慢往下，看到了执伞人指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
    那只手，曾经一次又一次，握住了自己的手，将一份温暖传递给了他。
    何慕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又落到了执伞人的脸上。
    那张脸，不施粉黛，却胜过这世上的所有色彩。那双眼眸，流光溢彩，将这天地，都衬得黯然失色。
    那是月无眠的脸。
    “怎么……？”
    他刚说了两个字，就发现那双眼弯了弯，眼底盛着浅浅笑意。
    那笑意熟悉得让何慕一愣。
    等回过神来，再看时，却发现，眼前的人，变成了小师妹的样子。
    她蹲了下来，与何慕平视着，然后漾开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如水中盛开的莲花。
    何慕一瞬间绷不住，泪水哗得就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是就是忍不住，胸腔内的情感喷薄而出，让他泪如雨下。
    眼前的人仍是笑着，一点点用袖子为他擦拭着泪痕，擦去一点，又涌出一点。可她仍不厌其烦，一直重复着这件事情。
    “阿眠……”
    他再次叫了一声。
    那动作就停了。
    等他再看去时，却是一片黑暗。
    什么都是黑的，没有一点光彩。只有冰冷的雨水，还打在他身上。
    何慕动了一下，随即倒抽了口凉气。
    真气还在他体内乱撞，五脏六腑好像都受伤了，轻轻一动就疼得不行。
    ——疼？
    何慕反应了一秒，清楚的认识到，他已经醒了。
    之前的回忆，汹涌着向他袭来。瞬间，那种刺骨的寒，再一次，顺着脊梁，冲上了脑门。
    小师妹！
    他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身体挣扎着站了起来。
    但还没站稳，便重重摔了下去。
    不行，身体动不了。
    何慕一拳重重的捶打在地上，惹得胸腔内真气猛地一撞，逼得他立马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混着雨水，迅速化成了一滩，染红了他的衣裳，再被雨水逐渐洗去。
    他记得，月无眠被花陌尘带走了。
    花陌尘当时好像误会了什么。
    何慕有些累焦急，但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一种无力感，深深的萦绕在心间。
    他想起了梦中的那个自己，想起了他在大雨中哭泣。
    可他现在不能哭，他要去救人。
    想到这儿，何慕很快将那些情绪抛之脑后，然后专心调理起体内的真气来。
    等我。
    他暗暗对自己说着，也对远方的月无眠说着。
    而月无眠此刻，正被关在凌霄宫偏殿后的一间屋子里。周围被设了结界，以她目前的修为，是决计出不去的。
    她打开窗户，望着外面的大雨，深深蹙起了眉。
    何慕……他还好吗？
    醒了没？
    身上还痛吗？
    她就这么望着密布的雨帘，想得出了神，连花陌尘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直到听到花陌尘的声音。
    “你在担心他？”
    从一进来，花陌尘就看到月无眠愁眉深锁，望着窗外的大雨，怅然若失。
    他忽然就觉得心头一阵火起。
    想他一路把月无眠带回，还是没忍心，见她胸口被血都染红了，终是给她喂了颗用自己血液凝结的药丸。现在还担心她饿了，给她送饭来，结果就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于是故意说话，来激她。
    但月无眠听清楚后，却大方承认了：“是。”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直白？就不能骗骗他？
    花陌尘将手中的饭菜，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响。
    这声响，终于使得月无眠回过了头来。
    她看了一眼饭菜，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让人做了些。”
    虽是关心的话语，但花陌尘说得却是十分冷硬。
    “花陌尘。”
    月无眠看着他，缓缓开口。
    “你的眼睛，的确跟何慕的一模一样，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的眼睛，拿去给他。”
    她这句话说得很认真，让花陌尘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
    “你敢说你不知道，以目换目的方法吗？”
    “我知道。”
    “那你不想治好何慕的眼睛吗？”
    “想。”
    “呵。”
    花陌尘冷笑一声。
    “既然想，方法又只有一个，你还说不妄图拿我眼睛？”
    花陌尘不想再跟她说这个问题。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雨，有些刻意的：“何慕没那么容易死。这点大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月无眠没有任何回应。
    花陌尘又道：“我想了一下，何慕调理内息最快也要三天，那我们就等他三天。”
    等？
    三天？
    月无眠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于是也没有回答。
    但花陌尘似乎早知道她不会回答，竟然走上前，走到了她身边，然后用一种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月无眠听清的声音道：“三天后，我们就成婚。”
    成婚？！
    月无眠忍不住回头。
    恰好对上花陌尘有些戏谑的目光。
    而两人的脸，相隔仅仅一尺。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又被月无眠强行错开。
    她后退了一步，道：“我是不会跟你成婚的。”
    “这由不得你。”
    花陌尘的声音变得异常冷。
    “我早说过，对不起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又放柔了几分。
    “但小兰你是不同的，所以我只是让你嫁给我，然后再慢慢折磨你。”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忽然问道：“你说，要是何慕看见你跟我成婚，他该是什么表情？哈哈，想到那个画面，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他说完，就听见月无眠叹了口气。
    花陌尘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月无眠为什么要叹气。
    但很快，他就明白，她这声叹气，是为他而叹的。
    月无眠好像，在可怜自己。
    花陌尘忽然感到很生气。
    你可怜我什么？现在改可怜的，是你自己，还有何慕！
    “花陌尘，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哪样？”
    花陌尘的语气中带了怒意。
    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好好跟小兰说话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那么喜欢小兰！
    可是……
    花陌尘看着月无眠，心中越来越多的委屈，不忿，最后都郁结在心间，无法疏解。
    这使得他的腰间的伤，又开始痛了。
    说起来，他回来后，都没有处理。
    花陌尘摸了一下，好像又流血了。
    月无眠好像也发现了他的问题，视线落到了他的腰间。她好像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替你包扎吧。”
    “我不需要！”
    花陌尘喝道：“怎么，还想骗我？像把我感动了，自动把双眼送给你？别痴心妄想了！告诉你，三天后，我就要跟你成婚！我还要何慕亲眼看着，我是怎么跟你成婚的！”
    他说完这话，就甩了甩衣袖，走了。
    这次，换做他，给了月无眠一个决绝的背影。
    但两人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月无眠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感到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花茵也好，霓裳也罢，甚至于花影，她其实都没有放在眼里。
    虽然她们这些人，也让自己跟何慕吃了不少苦头，但她却坚信，一定有办法对付她们。而且，在行事上，她也绝不会手软。
    但花陌尘不一样。
    且不说他救了自己几次，就单说他跟汀兰的关系，她似乎也不能对他下手。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月无眠一时也说不清。
    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是属于汀兰的吧。
    总之到了现在，花陌尘想要打击报复她，月无眠也仍旧对他产生不了恨意，更别说狠下心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可这事儿，该怎么解决呢？
    她的乾坤袋也被花陌尘拿走了，现在她就连联系一下林正他们，也不行了。
    这个局，只能她来解。
    于是她重新望了望已经逐渐变小的雨幕，开始慢慢思考起了对策。
    “啪嗒”。
    水滴打在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从第二天开始，已经有人在开始准备大婚的事宜了。毕竟是凌霄宫宫主大婚，而且还是历年来唯一的一位男宫主，所以声势很浩大。
    但花陌尘却没有邀请其它门派的人，似乎只是想把这个消息传达了周围的人。
    说白了，就是想让何慕知道。
    月无眠也不点破，就这么待着。
    她的房间，不时就有人进来，给她量量尺寸，让她选选布料、头饰、发簪什么的。
    月无眠也都配合了。
    在没有想到对策之前，盲目反抗，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倒还让月无眠发现了一点端倪。
    那就是这些凌霄宫弟子，她们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人觉得很奇怪。
    照理说，花陌尘是强行夺下的宫主之位，就算这些弟子，迫于压力，不得不任他为宫主，但心里，恐怕也是不服气的。
    毕竟，按照花陌尘以前的说法，这些弟子对他似乎都不怎么友好。
    但现在，她们对他的婚事，却表现得格外热心。连带着对自己的态度，也恭敬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