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眼睛

    她也知道，这一步，本就是兵行险着。
    月无眠那一匕首，是真的戳穿了自己的胸膛。只是，她用她所有的真气，护住了心脉，造成了假死的状况。
    她用假死，换来了何慕的片刻清醒，也换来了霓裳的掉以轻心。
    只是，因为真气几乎都用来护住心脉了，月无眠所有的行动就只能快、准、狠，不能有一点点的失误。
    所幸，何慕竟然懂了。
    就在月无眠倒在他胸膛的那一刻，她以霓裳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握了握何慕的手。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暗示，何慕竟然懂了。
    所以后面才能够与她配合的，这么契合。
    月无眠想到此，欣慰之余，又带点苦涩地笑了笑。然后就把手搭上了何慕的脉搏。
    他体内的噬心咒已经消失了，但真气还在不受控制的，在他体内胡乱冲撞。何慕现在，几乎都是在被动的承受着，而身体也已经撑到了极限。
    几乎可以说是，动弹不得了。
    关切之下，月无眠第一反应，就是要为何慕调理内息。
    但她却忘了，被她丢在一旁的霓裳了。
    霓裳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过来。她气自己这么不争气，竟然给何慕解了噬心咒，白白便宜了他们。
    但生气归生气，她也在暗中观察月无眠那边的情况，准备随时跑路。
    毕竟好不容易苟活下来，她可不想再落在月无眠手里。
    可这一观察，竟然让她发现，不但不用急着逃跑，似乎还有机可趁。
    何慕现在看起来，已经动都动不了了。而月无眠，也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何慕身上，现在甚至开始帮他调理内息了。
    这还不是天助我也？
    刚才你刺了我两刀，我现在就要你以命相偿！
    怀着这样的心思，霓裳慢慢直起了身子。
    她悄悄取下她腰间的软鞭，又将全身上下所有的真气，都集中到了鞭上，想要给月无眠致命一击。
    霓裳一边密切关注着月无眠的情况，一边缓缓举起了软鞭。
    她有意停了一下，见月无眠确实毫无防备，便狠狠将手落下。
    鞭子裹着风声，呼啸着向月无眠甩去的时候，霓裳终于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然而，那一鞭终究没能打在月无眠身上。
    它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打偏了，这力道，甚至让霓裳握不住软鞭，直接松了手，使得它整个飞了出去。
    而下一刻，霓裳就被另一股力道打飞了出去，嘴里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好痛，好痛啊！
    她还没来得及缓和这种疼痛，就又被人提了起来，然后被猛地扼住了喉咙。
    那被月无眠划开的喉咙，顿时血流如注。
    “谁给你的胆子，敢打小兰的？！”
    霓裳痛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可她仍听清楚了这句带着无限狂怒的话。就好像这句话，是强行进入她耳朵，一定要被她听见一样。
    小兰，小兰，谁是小兰？
    霓裳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那是汀兰。
    又是汀兰！
    她身边，怎么总是有这么多人护着她？！
    霓裳抬起眼，想要看清这个人的模样。可她刚一看清，就笑了。
    但她喉咙被扼住，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显得非常滑稽，而又可怜。
    “你笑什么？”
    花陌尘厌恶地皱起了眉，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哈……哈，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跟何慕师兄……一模一样呢……哈哈哈……”
    霓裳还在笑，但她笑着笑着，就咽了气。
    因为花陌尘一把掐断了她的脖子。
    掐断以后，他整个人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了。
    “你的眼睛，跟何慕师兄……一模一样呢。”
    他耳边回响着霓裳刚刚说的话。
    眼睛？何慕？
    慢慢的，花陌尘回忆起了，月无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就算是因为这双眼睛，我大概也不会让你死……”
    因为这双眼睛么……
    忽地，花陌尘又想到了月无眠曾经看着他的眼神。
    那眼神，多么温柔。
    她当时，甚至还伸手，抚上了自己的眼睛。
    眼睛，都是眼睛。
    原来，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的这双眼睛，跟何慕的一模一样么？
    花陌尘回头，看看月无眠还在帮何慕调理内息，好像全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他看了好一会儿，忽而扬起嘴角，勾起了一个讥讽的笑。
    这笑，也不知是在讽刺别人，还是在嘲笑自己。
    然后，花陌尘抬起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月无眠身边，才停了下来。
    月无眠一手扶着何慕的肩，另一手从他的手掌，到手臂，一点点，很认真的帮他调理着真气。而何慕，紧闭双眼，似乎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小兰。”
    花陌尘叫了她一声。
    “嗯。”
    月无眠应了下，却没有回头。
    “霓裳被我杀了。”
    “嗯。”
    月无眠又应了下，但显然没有在意他在说些什么。
    花陌尘又道：“她临死前，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月无眠问着，但她仍旧没有回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何慕身上。
    花陌尘轻轻笑了笑，好像不大在意的。
    “她说，我的眼睛，跟何慕的一模一样。”
    花陌尘看得很清楚，就在这一刻，月无眠的手顿了一下。
    这次，她没有回答。
    花陌尘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拽了起来。
    调理内息的动作也被强行打断。
    何慕似乎皱了皱眉，但并没有睁开眼睛。
    “怎么不说话了？”
    花陌尘抬起月无眠的脸，逼她跟自己对视。
    “说啊，小兰，我的眼睛，是不是跟何慕的，一模一样？”
    他本来还想笑，可忽然笑不出来。
    月无眠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道：“是。”
    “呵。”
    花陌尘扯了扯嘴角。
    “原来你接近我，不是为了灵心果，而是……为了我这双眼睛。”
    说到后面，他甚至有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什么？”
    月无眠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
    花陌尘冷冷道：“你想用我这双眼睛，给何慕换上，是不是？”
    作为药人，以目换目的手法，他还是听说过的。
    可月无眠却愣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了，被我拆穿了，有些不敢相信？”
    “你怎么这么想……”
    “够了。你以为你现在再编出个什么理由来，我就会信你？”
    花陌尘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现在心乱如麻，又心痛如绞，看着月无眠熟悉的脸，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她是温暖如初阳的小兰。
    她是救了他几次的小兰。
    可她，却也是欺骗他、利用他的敌人。
    她接近他，只是为了挖出他的一双眼睛。
    一想到这件事，花陌尘就觉得冷，好冷。
    比他一个人待在阴冷的地下，被人割腕放血，还要冷。
    比他受到惩罚，跪在雪地里一夜，还要冷。
    比他这些年，独自煎熬的一个又一个寒冬，还要冷。
    怎么会这么冷？
    花陌尘想起，他这几天，因为不放心月无眠，还一路悄悄跟着她。可又怕被她发现，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直到到了这片荒草地，月无眠走的太快，他跟丢了。
    那个时候，他好焦急，恨不得把这整片荒草，都给烧成灰烬。
    直到听到霓裳的呼喊，花陌尘才一路顺着声音赶了过来，心里还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月无眠出事。
    现在想来，他只觉得可笑。
    太可笑了。
    自己就跟个傻子一样。
    终于，花陌尘笑了出来，他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有些发狂，笑得他抓住月无眠的手，都松开了。
    这一松开，月无眠便后退了一步。但只一步，她又走上前来。
    “花陌尘……？”
    “跟我走！”
    这次，花陌尘狠狠抓住了月无眠的手腕，然后不由分说的要带她走。
    但这一行为，却遭到了月无眠的反抗。
    这反抗，彻底激怒了花陌尘。
    他全身真气喷薄而出，巨大的压力迫得月无眠呼吸都有些困难。
    自从融合了凌霄宫最高内功心法，花陌尘的修为，就已经超过上元七级了。
    但月无眠显然并不害怕，还在继续反抗，甚至在往何慕那边移动。看她的动作，是想带何慕逃走。
    在这个时候，都只想着何慕吗？！
    花陌尘手一翻，直接把月无眠给扛了起来，同时不忘用真气限制了她所有的反抗。
    “花陌尘！你放我下来！”
    月无眠很生气。
    但她越生气，花陌尘就觉得越解气。
    “小兰，你不是想要我的眼睛吗？把我服侍好了，哄得我开心，没准我就给你了呢。”
    说完这句，花陌尘就明显感觉到，月无眠忽然不动了。
    他只觉得可笑。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想气气月无眠，可没想到她竟然不动了。难不成真在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
    还没等他搞清楚，突然腰间一痛，他下意识低头，看到一把匕首正插在腰间。
    而顺着匕首往上，是月无眠的手。
    她刺得很用力，整只手都在颤抖。
    那是愤怒。
    花陌尘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
    而且不是普通的生气，是受到言语侮辱后的愤怒。
    他竟然忘了，她是一个那么心高气傲的女子，怎么容许别人这么说话？
    忽然间，花陌尘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