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醉酒

    他们来到了之前在梦境中喝酒的地方。
    说是之前的地方也不大恰当，反正看起来很像就是了。
    而此刻晚风徐徐，明月盈盈。
    心情自然也就舒畅了不少。
    月无眠在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小男孩也安静地坐在她旁边。
    月光给两人渡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事情虽然并不算圆满，但好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月无眠说着，将一坛酒递给了他。
    “今晚过后，你也别再跟着我了。”
    小男孩打开酒坛的手顿了一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月无眠拍开酒坛，浅浅喝了一口。
    别说，这桃花酒虽然不是什么名酒，喝了还挺上头的。
    “说起来，你酒量还不错。”
    “你酒量不好？”
    ？？？
    我就随口问了一句，这怎么也能推断出来？！
    “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对劲了。”
    月无眠凑上去，仔细地看了看他。
    “我怎么感觉，这两天你长得过于快了点？”
    这都赶上七八岁的小孩了吧？
    小男孩别过了脸。
    “是吗。”
    “怎么不是？”月无眠将他的手抬起，“你看，袖子都短了一截。”
    “可能……发育太快？”
    发育太快？？
    你逗我呢？！
    “一个普通的小孩，会造船？”
    “跟别人学的。”
    “一个普通的小孩，会取困情钉？”
    “书上看的。”
    “一个普通的小孩，会剑招？”
    “自己琢磨的。”
    “一个普通的小孩，他怎么会这么多？”
    “那只能说明，他不普通。”
    ……
    这怎么说着说着，还变成变相地夸赞了呢。
    “我甚至觉得，你根本就不是个小孩。”
    “怎、怎么会呢？”
    小男孩突然笑了起来，整张脸都写着“天真”二字，跟他往日冷冷淡淡、波澜不惊的样子一对比，简直可以说是……惊悚。
    “我觉得你还是保持平时的样子吧，我看着习惯点。”
    “你不怀疑了？”
    “算了。”月无眠摇摇头，“谁没点什么秘密呢。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你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让我省了不少心。”
    月无眠说着，将手中的酒坛与他的对碰了下。
    “这一坛酒，就算道别了。可不许剩啊。”
    其实从刚才开始，她的头就已经开始有点晕了，不过可能是终于能够稍微放松一下了吧，她也就没那么在意。
    桃花瓣一片一片地飘落，落进酒中，染出一点红晕。
    他们在一片幽静中饮酒。
    山河荡荡，岁月静好。
    “山上层层桃李花……”
    月无眠已经有些醉意，她想起上次没念完的诗，就随口念了半句，紧接着便听到有人接了下去。
    “云间烟火是人家。”
    “原来你会念诗啊。”
    月无眠笑了笑。
    “今晚月色正好，不如我耍个剑招给你看吧。”
    “你醉了。”
    “醉？不，我没醉。”
    月无眠说着，就准备站起身来，可她忘记了，她现在在树上，这一起身，就踩滑了，整个人仰面跌了下去。
    本来平时这也不算什么，可大概酒精确实有麻痹的作用，月无眠并没有想着怎么顺利落地，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向天空看去。
    满天的烟霞似乎都落下来了，轻轻的，托住她的身体，仿佛要带着她，沉入一场绮丽的梦里。
    突然，谁的手揽过了她的腰，下沉的趋势蓦然止住了。月无眠抬头，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还有铺天盖地的落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月无眠不知怎么，就念了一句。
    那眼睛便弯了一个弧度。
    接着一个声音传来。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月无眠眨了眨眼，眼前的人似乎有好几个影子，晃啊晃的，让她有些看不清。
    “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
    “长高多少？”
    “看不大清……”
    月无眠伸手，攀上他的肩膀，然后微微用力，借着这个力道，站直了身体。
    她再度望向那双眼睛。
    “你好像……比我高了？”
    “是吗？”
    “就是晃来晃去的……”
    “我没晃。”
    “你有。”
    “我没有。”
    “你就是有！”
    “那你说有，就有吧。”
    月无眠满意地笑了笑，正见一瓣桃花打着旋儿，飘入了他的发间。
    她将额头慢慢贴了过去，恰好贴到他鼻尖。温热的气息一下扑到她额上。
    她闭上眼：“这样就不晃了……”
    正当对方以为她就这样睡着了的时候，月无眠又抬起头来。
    “你知不知道，你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谁？”
    月无眠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后她似乎一瞬间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何慕？！
    怎么刚刚说着像，这就出现了呢？
    但其实这个人，还真就是何慕。
    他当时吃了龙髓丹后不久，身体便出现了异常——伤势一夜之间大好，但整个人却回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真气也如同消失了一般。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月无眠。
    何慕便索性跟着她。
    直到刚刚——
    他突然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要不是月无眠已经喝醉了，估计两人得直接干一架。
    “我警告你……不要像他……”
    月无眠还在说着胡话。
    何慕却笑了：“我却希望，你就是她。”
    ？？？
    “她，哪个她？”
    不是在说你吗，怎么说到我了？
    月无眠觉得头越来越晕了。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舞剑时的神态，很像她。”
    舞剑？
    月无眠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我还没耍剑招呢。”
    “……”
    “要不我现在耍给你看看？”
    何慕叹气：“……你真的醉了。”
    “我没有。”
    月无眠说着，拔出剑，一扬。
    剑气过处，满目落红都化作瑞雨万千，飘飘洒洒，却又透着一点缱绻与决绝，直戳心间。
    何慕眼神忽地变了，他轻启唇角，念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你怎么知道……它叫惊鸿？”
    “你忘了，你曾经舞过。”
    “我……？曾经？”
    何慕看着她，她似乎已经完全醉了。脸颊染上了一抹绯红，眼中也透着迷离，衬着明月，竟比这桃花还要灿烂，还要夺人心魄。
    “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你不想我跟着你，所以就撒了一个谎。”
    “什么谎？”
    “你假装被人偷袭，假装倒下，假装没了气息。那天下着雨，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没有理我。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只能把你亲手埋了。而你这一骗，就是整整九年。”
    “那你说的一定不是我。”
    “为什么？”
    “花那么多心思……要是我的话，岂不是头疼死了？”
    何慕眼中染上了一抹笑意，他慢慢地靠近了她。
    “那你……又是谁呢？”
    “我啊……”
    月无眠笑得有些放肆。
    “我是谁，你猜啊。”
    说完，月无眠又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
    “小跟屁虫呢，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他走了。”
    “走？”
    月无眠摇了摇头。
    “他不是一直都跟着我的嘛，怎么会走呢。”
    月无眠步伐凌乱，向四周喊了两声。
    “小跟屁虫，你出来！小跟屁虫！”
    “别喊了，他不会回来了。”
    “胡说！”
    月无眠突然就不高兴了。
    “你看，月亮还没落呢，今晚就不算过去，他怎么会提前走了？就算他走，也得跟我道别不是？”
    她突地用剑指着何慕。
    “是不是你？是你把他吓跑了，对不对？”
    “……”
    何慕没再说话。
    “为什么不回答我？”
    终于，何慕走近一步，轻轻握住了月无眠拿剑的手。
    “他让我告诉你，这一段时间，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
    ……
    “他竟然……还会这么说话？”月无眠笑了，又偏了偏头，“看来他还是有点良心嘛，不枉我这么……”
    她说到这里，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何慕接住了她，一看，她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便将她轻轻放在了树下，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最后，他缓缓地靠近她，在她的额头，轻柔地落下了一个吻。
    随着他的动作，明月慢慢地躲进了云里，似乎也在害羞。
    而月无眠醒来时，正躺在东海之滨的海岸上。
    没了明月，没了桃树，也没了小跟屁虫。
    她揉了揉自己宿醉的头，只觉得痛得不行。
    看来真的不能贪杯。
    不过……昨晚好像发生了什么？
    但她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自己……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儿吧？
    她看了看周围。
    小跟屁虫真的走了？
    “小跟屁虫？”
    她叫了一声，忽然觉得，她昨天好像也这样叫过。
    算了，不想了。
    这样也好，接下来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儿要做呢。
    月无眠拿出蛟女给的木盒，将里面的小白瓶子拿了出来，又将绕梁琴放在面前，然后倒了一点蛟女泪在上面。
    那泪滴慢慢流到了琴身断裂的地方，很快，绕梁琴便逐渐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就好像从来没有被破坏过。
    这蛟女泪，果然名不虚传。
    她看了看瓶内，还剩了一点，便又好好地放进了木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