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梦黄粱

    “这话听着有点深奥，能不能说简单点？”
    没办法，月无眠实在懒得去猜。
    蛟女却不说话，只是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向桃林深处指了指。
    随着她指过去的动作，左右两边的桃树依次分开，露出了里面的场景。
    ——万年不变的草屋。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草屋上空挂着一轮圆月，圆月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十余坛酒，和四个盛酒的杯子。
    文逸之和小男孩已经坐在那里了。
    小男孩看见她，立马站起来，“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文逸之则高兴地向她挥了挥手。
    这一切……怎么说呢？
    温馨得有些……太过诡异了吧？！
    月无眠摸了摸身边粗壮的树木，触感有些粗糙，却非常真实。
    明明看起来虚幻得就像是幻境一样，但实际上，这些事物却又都是可以触碰到的，不仅能触碰，甚至还可以根据蛟女的意识，进行改变。
    简直就像是，蛟女编织出来的一个，真实的幻境。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月无眠反倒是笑了。
    既来之则安之，真实或虚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想着，小男孩已经跑到了她身边。他眼中似乎也透着疑惑，但却并没有发问。
    月无眠向他点了点头，就向文逸之那边走去。她大致望了他一眼，衣衫完好，也没有受伤。
    小男孩跟蛟女也走了过来，
    四人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桌子边。
    这架势，看起来似乎要密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终于，文逸之拿过离他最近的那坛酒，给四个杯子都盛满了，然后端起他面前那杯，对着月无眠和小男孩敬了一下。
    “此次文某能顺利救出素兮，与她团聚，多亏两位帮忙，文某在此谢过。”
    ？？？
    团聚？！
    他们的得到的信息是不是不对等？
    “素兮也一并谢过。”
    蛟女也端起一杯酒，向月无眠他们敬了一下。
    她眼睛闪烁着光，仿佛在说着话。
    月无眠看懂了，她是在说，还请你配合我一下。
    行行行，我配合你，可你也得配合我不是？
    不解释就算了，总得告诉我这是要干嘛吧？难不成就真的只是喝酒？
    “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没做什么。”
    月无眠端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下。小男孩也随即跟他们碰了一下。
    四人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这是……桃花酒？”
    月无眠问道。
    “是啊，当初欠你们一坛，现在我当然要加倍赔给你们啊。”
    原来她还记着这茬啊。
    月无眠索性也就不客气了。
    倒是文逸之有些疑惑：“素兮，你何时还欠他们酒了？”
    “这个嘛……”素兮眨了下眼，“……秘密。”
    文逸之便不再追问，只是摇了摇头。一会儿，忽又感慨道：“今时今日，真如做梦一般。”
    ——做梦？
    月无眠看了看落霞满天的桃花，可不就是黄粱一梦？
    “既然是梦，何不一醉方休？”
    她说着，顺势拍开了一坛酒，索性也不要酒杯了，就举着酒坛喝了一口。
    “甜而不腻，清而不寡，好酒！”
    “好！姑娘豪气，文某佩服。”
    文逸之也就着酒坛，喝了起来。
    他一连猛灌了几口，结果把自己给呛得猛烈咳嗽了起来。
    ？？？
    这是把酒当水灌呢？
    蛟女起身，忙不迭地去给他顺气。
    “你喝慢点，明明都不怎么会喝酒呀。”
    “无妨。今日高兴，定要不醉不归！”
    文逸之一下站了起来，拿起酒坛，又猛灌了几口。
    看不出他平时文绉绉的，喝起酒来简直画风突变啊！
    “干！”
    月无眠摇摇头，心想算了算了，我还是悠着点吧。别一不小心喝高了，还指不定干出什么丢人的事儿呢。
    “这样，我们来玩行酒令，如何？”
    “行酒令多无聊啊，还不如聊聊天呢。”
    “那素兮你说，聊什么？”
    “那就……不如说一说，自己的心愿吧。”
    “这个好！文某之心愿，便是与素兮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蛟女听了，却并没有接话，只是拿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
    文逸之大概是喝高了，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反而转头对月无眠道：“不知姑娘有什么心愿？”
    我的心愿啊，那可多了去了。
    什么拿回本体，报仇雪恨，重整教风啊等等，不过这也一个都不能说不是？
    月无眠便随口答道：“我小时候吃过一种糕点，好像叫水云糕来着，后来就再也没吃过了。如果有机会，倒想再尝尝。”
    “能让姑娘记这么久，那这糕点绝非凡品，定不简单。”
    “哈哈，是挺难找的。”
    月无眠打了个哈哈，转而问小男孩。
    “小跟屁虫，你呢？”
    “我没有什么心愿。”
    小男孩回答得极快，几乎不假思索。
    没有心愿？
    月无眠正待深想，就听文逸之问道：“素兮，你有何心愿？”
    蛟女没回答，反而道：“不如我们再共饮一杯吧。今晚之后，他们可都要离开了。”
    “也是。我倒忘了，今晚是专为你们二位践行的。”
    践行？
    ——就算是最后一次践行吧，给你们，也给我。
    月无眠想起了蛟女刚才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难道……？
    她望过去，蛟女也看着她，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接着蛟女便举起了酒杯。
    银色的月光落在酒杯中，随着波光晃了晃。
    月无眠无言，也举起了酒杯。
    四人再次碰了杯。
    举杯对饮，把酒言欢。
    这次，文逸之喝完，便打了个酒嗝，伏在桌上不动了，但嘴里却还嘟哝着：“喝……！喝……”
    显然，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
    月无眠看了眼文逸之，话却是对蛟女说的。
    蛟女叹了口气。
    “你们所看到的，是我为自己，也为你们，制造的一场幻境。”
    “幻境？”
    “不是普通的幻境。这幻境，是用我余下的生命制造的，所以直到我死去为止，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是用你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吧。”
    “逸之说得没错，姑娘果真聪明。这是我欠逸之的，我必须还给他。至于逸之……”
    蛟女伸出手，轻轻替文逸之整理了下头发。
    “……逸之醒来时，只会觉得，这不过就是一场梦罢了。他没有什么妻子，也从不认识什么素兮。”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
    事情，已成定局。
    不，还是不对。
    “为什么要拉我们进来？总不会只是为了赔我们几坛酒吧？”
    “当然不是。我拉你们进来，一是发自内心想感谢你们，并且为你们践行。二是，我有事情想拜托姑娘你。”
    “什么事？”
    蛟女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木盒。
    “我知道你的绕梁琴断了，这里面有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的，就是蛟女泪，可以帮助姑娘修复这把琴。”
    “所以？”
    蛟女再次叹了口气。
    “蛟女泪其实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随着蛟女死前最后一滴泪落下，她脖子上会出现一条项链。这条项链名为流光链，是我们蛟女代代守护的东西。”
    蛟女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每当有蛟女死去，便把她的流光链给新出生的蛟女戴上，流光链便消失在她身体里，直到她死去流下泪滴，才又出现。”
    “这流光链，恐怕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吧。”
    “不错。我听母亲说，流光链拥有神奇的力量。可也正因为这样，惹得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类对我们赶尽杀绝。到如今，恐怕就只剩下我了。”
    月无眠想起了离傲和段睿提到的尊者。
    那个尊者，之所以愿意帮他们布下缚木结界，真正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这流光链吧。
    “而我，想把它交给你。”
    “交给我？”
    “嗯。虽然我也不知道流光链究竟有什么作用，但是交给你，我觉得是最好的选择。”
    蛟女眼中透着一种坚定。
    “希望你能代我守护它，或者，好好使用它。”
    月无眠接过木盒，打开，果然看见了一根流光溢彩的项链和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旁边还有一个海螺。
    “这海螺……？”
    “里面存着的，是我的歌声，也一并送给姑娘吧。”
    看来他们之前猜的不错。蛟女就是用这个存着她歌声的海螺，来吸引文逸之前去找她的。
    月无眠想了想，道：“这木盒，我可以收着。不过，我也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吧。”
    “在哪儿可以找到化骨丹？”
    蛟女脸色一变，显然勾起了极其不好的回忆。好一会儿，才答道：“在极北之地的离天渊。”
    说完，她又忍不住道：“那里太危险了，我能拿到，其实有很大程度上是运气好……总之，如果你要去的话，千万小心。”
    “谢谢。”
    月无眠点点头。
    “很晚了。”
    蛟女望了望天色，又低头看了看文逸之。
    “我的心愿，就是陪你走完这最后一程啊。”
    蛟女说完，轻轻哼起了歌谣。
    婉转动人，悦耳悠长。
    月无眠将木盒放进衣袋中，又随手勾起两坛酒，对小男孩道：“走，我们也去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