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庆功宴

    月无眠算好了时间，便来到了九霄峰下。
    此时天还未亮，明月却早已西沉，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
    ——正好方便她行事。
    月无眠拿出纸鹤，像之前一样抛在空中，便坐了上去。
    纸鹤拖着长长的金光，带着她扶摇而上，风蹿进她的衣领，有些冷。
    就在快要到达九霄峰顶的时候，金鹤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般，突然变得不受控制起来。月无眠急忙抱紧了它，金鹤却更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像是要甩掉她般左右摇摆起来，甚至还笔直向上冲了出去。
    月无眠渐渐有些脱力。
    金鹤翅膀一震，终于，月无眠抓不住，一下从它身上落了下去。
    她身下是万丈高空，这一摔下去，还不得摔成肉泥？
    月无眠立即运气，可体内哪儿有真气啊？身边又半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她就听着耳边的风呼啊呼的，想到自己居然一次死得比一次惨，也实在太过倒霉了吧？
    她索性不再挣扎，尽量调整了下姿势，死也要死得优雅不是？好歹她也是威震天下的涅槃教教主啊。
    突然，她感觉谁的手臂从她腰间穿过，她整个人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月无眠抬头，只看到对方线条优美的下颌，那人的身上有淡淡的青木香气，有点像是檀香，还挺好闻的。
    应该是个品性淡雅的人。
    然而他一开口，月无眠就推翻了刚才的结论。
    “小师妹，抱紧我。”
    这声音，不是何慕是谁？！
    月无眠下意识就要把他推开。
    “别动。”
    何慕说着，更用力地将她按进自己怀中，月无眠的脸一下埋进他的胸膛，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他他他！一定是故意的！
    上去后，月无眠一把推开了他。
    “你干什么？！”
    “救你啊。”何慕答得理所当然，“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不得摔成肉泥？”
    你！
    月无眠暗暗在心中又给他记了一笔，脸上却不得不憋出一个笑来。
    “那还真是……多谢师兄你了。”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何慕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问道：“这个时候，小师妹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
    月无眠正待回话，金鹤却突然飞了回来，又变作果仁般大小，落在了她手心里。
    ——金阶法器？
    何慕表情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晦莫难明的色彩。
    月无眠不想他起疑心，赶紧开口道：“师兄不是问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吗？我是来献舞的。”
    “献舞？——你？”
    何慕似乎有些惊讶。
    “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还从不曾听说，原来小师妹你会跳舞。”
    “啊是吗，幸好幸好。”
    我也不会跳舞，这样一来反倒不会露馅。
    “幸好？”
    何慕挑眉。
    月无眠立马圆道：“我的意思是，幸好师兄你不知道，这样才会感到惊喜嘛。”
    “你跳舞，是为了给我惊喜？”
    “那可不是嘛！”月无眠只得继续瞎编乱造，“哎呀，我可是练了很久呢，好不容易才让金鸡……不是，霓裳师姐带上我的，就是想在庆功宴上表现表现……”
    “小师妹，”何慕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盯得她都有些头皮发麻了，才终于摇了摇头，“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
    月无眠松了口气，也不管他自个儿在那儿说些什么，眼见着这一番话下来浪费了不少时间，便赶紧跟他打了个招呼就溜了。
    她早就让小葫芦打听清楚了，这次庆功宴是设在九霄峰顶正中间的鎏金殿里，宾客走的是正门外的大道，而献舞的姑娘走的则是后门外的小道。
    月无眠换上了自己连夜裁剪好的舞衣，朱砂色的广袖长长拖到地下，浅红色的薄纱轻轻拢在身上，繁复腰带裹着纤细腰身，轻盈面纱遮着姣好面容。
    别说，这小师妹，单论长相身姿，那还是挺不错的。
    月无眠换好后，便躲在小道附近的隐蔽处等着。远远地，便看到霓裳领着十多个妙龄女子慢慢走了过来，她们都统一穿着红色的服饰，只是样式和颜色深浅不尽相同。
    月无眠等她们走近，便一个闪身混了进去。
    “什么人？”
    “是我。”
    “原来是霓裳姑娘到了，这边请！”
    月无眠跟着霓裳，一路畅通无阻，等到了鎏金殿用于宴客的正殿之中，月无眠又悄悄走了出去，找了一个能看清殿中情形又相对比较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陆陆续续的，各门各派的人都来了不少。
    月无眠认得，这其中许多都是这些年去攻打过她涅槃教的人，包括各门各派的掌门，比如千流派的掌门赵飞扬、紫金门的少门主沈风、江河帮帮主钱无量，还有近几年名声大噪的青年才俊，比如凌霄宫的花陌辰等等，以及各路英雄豪杰。
    果然是欢聚一堂、喜气洋洋啊。
    她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个庆祝法！
    “今日承蒙各位朋友不远万里来赴这庆功宴，我太玄门蓬荜生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正想着，已经有人开口了。
    月无眠转头，正是白鹤那老头。
    她九岁那年独挑十大门派掌门时，白鹤还是当时太玄门掌门的师弟。
    说起来那掌门也太不经打了，还没过个二十三招呢，竟然被她一掌给打死了，就此太玄门跟涅槃教结下了梁子，隔三差五就来她教中闹事，弄得月无眠烦不胜烦。
    这不，这次大战他们还是主力军呢。
    比如说，那个何慕。
    想到何慕，月无眠望了一眼，看到他坐在左边一个显然的位置上，还是上位。
    果然是个沽名钓誉、好大喜功的家伙！
    月无眠内心对他鄙视了一番，就听到悠扬的乐声一起，原来歌舞已经开始了。
    她转头，正看到霓裳从围在一起的舞姬中间飞身而出，水袖一挥，缤纷的花瓣便从天而降，趁着她七彩的羽衣和翩跹的舞步，华丽非常。
    好看倒也还算好看，只是没有什么特色。
    想她当教主这么些年，也是看惯了歌舞的，什么天仙楼的头牌，江南第一舞娘，还有从西域来的胡姬，哪个她没见过，看得多了自然也不觉得新奇了。
    于是她看了一会儿便有些厌倦了，转而打量起大殿上的人来。
    有眼珠子都快黏在霓裳身上的，有装作不在意口水却都要流出来的，还有单纯就是在欣赏歌舞的。当然了，也有对歌舞不感兴趣，一个人埋头喝酒的。
    唯独何慕，却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一舞毕，掌声不断。
    霓裳谢过众人后，径直走到了何慕面前。
    “敢问何慕师兄，霓裳这一舞可还好？”
    “霓裳师妹的舞姿，那自然是不错的。”
    “可我怎么觉得，师兄却没有看我？”
    霓裳有点小小的抱怨，但脸上却泛着微红。
    “我只是奇怪，为何不见小师妹？”
    月无眠一听这话，心下一咯噔，觉得要坏事。
    果然，霓裳问道：“关小师妹什么事？”
    “她……”
    “师兄，你找我？”
    月无眠装作刚听到他们的对话般，从角落里转了出来，走到了何慕的身边。
    何慕见到她，竟愣了一下。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小师妹穿过红色的衣服。自他入门以来，跟她接触其实并不多，加之汀兰话少，资质又差，总是给人一种可有可无的感觉。
    她的衣服也单调得只有几个素雅的颜色。
    不曾想，这么明艳的色彩，原来她竟如此适合。
    可这样的变化，对一个性格内向又自卑的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是真的出于喜欢，还是别有目的？
    “小师妹你去哪儿了？难为师兄我选了这么一个好位置，就等着欣赏你的舞姿呢。”
    呵呵，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舞姿？”
    霓裳问道，又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的服饰，恍然大悟般，指着她道：“好哇，竟然被你混了进来！说，你来这庆功宴，有什么目的？”
    她这一叫嚷，其他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了过来。
    月无眠暗道，不愧是金鸡，这一嗓子倒是响亮。
    “汀兰，别怪师姐要怀疑你。这次邀请的都是此次大战中有过突出表现的名门豪杰，你一个修为低下的弟子，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庆功宴上，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的确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过既然都不可告人了，又怎么会让你知道呢？
    月无眠笑道：“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跟我怎么能比，我是受邀前来献舞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不过师姐你一定不是个东西咯？”
    她这话一出口，惹得不少人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敢骂我？”
    霓裳恼羞成怒，抽出腰上的软鞭就要向月无眠打去，却被一旁的何慕制止了。
    “霓裳，你平常欺负小师妹也就罢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无理取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师妹手臂上的鞭痕出自何人之手。”
    “是她先打我的！”
    “我还没说是谁，你倒先承认了？”
    霓裳脸色一变。
    何慕接着说道：“以小师妹温顺的性子，又怎会出手打你？何况你修为比她高出许多，即便她要打你，又怎是你的对手？”
    说得好，说得好，月无眠头一次觉得这何慕说话如此悦耳。
    “我……”霓裳气得不行，一把挽起了自己左手的衣袖，“你看，这就是证据！”
    众人一看，果然有一条较浅的鞭痕。
    “这明明是你自己的软鞭所致，怎可赖到小师妹的头上？”
    霓裳百口莫辩，只得恨恨道：“那她来这庆功宴，难道不是别有居心？”
    “我不过是想凑凑热闹，难得赶上这么一场盛事，我自然也想尽些绵薄之力，为大家助助兴。”
    “这么说，你也是来献舞的了？”
    “献舞不敢，耍个剑招却还是可以的。”
    “好！”
    不远处已经有人叫了出来。
    “白掌门，贵派弟子既有如此心意，何不让她表现表现？”
    白鹤听得此言，面上却隐隐闪过一丝不悦。
    说话的人是千流派的掌门赵飞扬，千流派与太玄门一向不和，他这么说不过就是想给他们难堪罢了。
    “门下弟子不懂事，让赵掌门见笑了。”白鹤面色一凛，“汀兰，还不快退下。”
    这可是别人让我退的，不关我的事啊。
    “等等。”赵飞扬道，“这个叫汀兰的可是贵派松青长老的弟子？”
    “正是。”
    “听闻松青长老剑法卓绝，那他的弟子自然也是十分厉害了？不妨就让她试试，也好让我们饱饱眼福啊。”
    众人闻此言，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
    “自从松青长老闭关以来，我已有三年没见过他的剑法了。”
    “我也是，白掌门，莫要扫了大家的兴啊。”
    “这……”
    白鹤有些迟疑。这汀兰他也多多少少是知道的，根骨极差，资质愚钝，又怎么可能会什么高深的剑法呢，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正在踌躇之间，何慕站了出来，拱手道：“各位师伯好友，弟子不才，也曾习得师父的一招半式。若众位不嫌弃，愿代替小师妹，给大家耍上一段。”
    “男的耍剑有什么好看？”一个年轻的弟子立马反驳道，“还是让你这漂亮的小师妹来吧！”
    赵飞扬一听，立刻顺着话接了下去：“左右都是松青长老的弟子，我想白掌门是不会介意的了？”
    白鹤面色一沉，但很快又笑着道：“哪里哪里。那就让汀兰给诸位耍一套剑招助助兴吧。”
    又转过头，对月无眠道：“你修为尚浅，凡事不要逞强，切莫闹了笑话。”
    月无眠懂他的意思，毕竟这么大一场盛会，要是一个不慎，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弟子倒无所谓，丢的可是他白鹤和太玄门的脸，那还不得被人当作饭后谈资，笑个一年半载？
    不过她知道归知道，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月无眠存了点戏弄的心思，猛地拍了拍头，一副懊恼的样子道：“哎呀，弟子太过粗心大意，竟然忘记把剑带在身上了。”
    她这话马上引得几个人笑出声来。
    白鹤面色有些难看，挥了挥手，吩咐道：“来人，给她取把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