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鬼母罗刹1

    “张顺、清河、阿光，你们看，谁来看你们了？”徐承谦一边说着，一边将装满香烛纸钱的篮子放在地上。
    清凰看着三座相连的坟墓前竖着粗糙的木碑，上面刻着死者的名字——也许两三年之后，甚至用不到两三年，记住这些人的便只剩下这些木碑了。
    徐承谦将香烛摆好，点燃，“主仆一场，你们追随我多年，如今天人永隔，只愿你们来生能投个好人家，莫再经历如此祸事。”说完，他面色沉重地抓起一把纸片洒向了苍茫的天空。
    黄色的纸片在空中旋舞飞落，犹如一片片干涩的枯叶。
    清凰看着天地间不断飘落的纸钱，心中一时郁结无限。这里埋葬的每一个生命，都是烛九阴手上的血债。若他不灭，这世间只会有更多的生命永眠于冰冷的地底。
    徐承谦祭奠完三人，并没有马上离开，只是双目沉痛地看着三座坟茔。半晌，他才开口问道：“不知仙长接下来要去何处？”
    清凰沉默了一瞬，说道：“找一个人。”
    徐承谦愣了一下，“可是那位韩仙长？那日全城的人都看见他跃进一口青鼎……”
    “不是。”清凰清冷的声音打断他，“不是他。”如今他已有锦月。再相见，他们恐怕只会形同陌路。
    清凰微微垂下眼眸，“我要找的，是我的仇人。”亦是这天下的仇人。烛九阴不灭，她誓不罢休。
    “找仇人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呢？”一个沉朗的声音忽然从两人身后响起。
    清凰微微一愣，“苍炎？”说着，她转过身，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黑衣男子，此刻苍炎那双狭长的俊眸正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清凰以为自己的那番话伤他至深，至少短时间内他不会想看见她。
    “我的确很生气。”苍炎像是猜到清凰所想，“但不是生你的气。小凰儿，若你只是想与我做朋友，那便只做朋友。我不会强求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只是一点，既是朋友，便要同进退，共患难。哪怕将来刀山火海，我也陪你一起。”
    清凰看着苍炎俊美明亮的黑眸，里面正流转着动人的波光。她忽然笑了，虽然这笑极为浅淡，可这却是她几日以来最开心的时刻，毕竟她从此多了一位真心的朋友。
    “难道会有人拒绝一位愿意与自己同甘共苦的朋友吗？”她问道。
    苍炎爽朗一笑，俊美狭长的眼睛里充溢着无限温柔，“自是不会。”其实他所求的，不过就是她的不拒绝。哪怕是以朋友的身被她接受，但只要他还在她身边，他便还有机会，不是吗？
    徐承谦看着二人，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一咬牙跪了下来，“徐某有件事情想要求二位仙长帮忙！”若是不说，他怕自己便有机会说了。
    清凰眉头微皱，“你这是做什么？”说着，她一挥广袖，一股强大的气流立刻拖着徐承谦站了起来。
    “若是有事，但说无妨。”清凰缓缓道。
    徐承谦憔悴的脸上早已爬满了忧愁与痛苦，“不瞒各位，徐某小时家贫，后来为了让老母过上富贵日子，故而长年在外经商，因此耽搁了婚事。直到两年前我贩香到了毗荼国，在那里结识了我的妻子——婵儿。”
    徐承谦说着，目光温柔起来，“她很漂亮，只因家庭贫穷，她又是长姐，因此到了花信之年仍未出嫁。我见她时，正赶上波弋和毗荼两国交战，她为了躲避战乱与家人失散。我收留了她，后来我们朝夕相处，最终走到了一起。我们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徐承谦的眼睛不禁红了，“三个月前，我与婵儿去探望岳父岳母，本来我要陪她一起去的，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登门拜访。但生意突然出了问题，我中途不得不停了十天。婵儿便带着儿子先行。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这一去竟然再也没有回来！”
    “她去了哪里？”清凰的眉头微微皱起。
    “消失了。”徐承谦的眼中留下泪水，“连同我们六个月大的儿子一起。上次我与众位仙长在亶爰山野相遇，便是寻找妻儿未果归来……如今这世道……不知我与妻儿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清凰沉默了一瞬，随即说道：“若是有缘，你与尊夫人定有再见的一天。”
    徐承谦只是无言地落泪，半晌才点了点头。
    清凰静静地等他情绪平复下来才缓缓开口：“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帮你寻找尊夫人？”
    “没错。”徐承谦说着又要跪下，被清凰一下子拦住。
    “徐老爷也算是我们的朋友，不必如此生疏。”清凰沉声道，“不如你先说说你寻找了哪里，看看有没有线索。”
    徐承谦回忆道：“当初我与婵儿在毗荼国边境的驿站分别。她失踪后我带着家仆一起到毗荼国沿途寻访，只知道她还未进入毗荼雨花镇便失了踪迹。”
    “雨花镇是……”
    “是她的家乡。她从小便在雨花镇云来村长大。”徐承谦说道。
    “那你如何知道她并未进入雨花镇？”清凰问道。
    徐承谦答道：“因为我们沿途一路打听，直到进了雨花镇。我问了那里的很多人，没有一个人见过婵儿。”
    “哦？”清凰微微皱了皱眉，“那你可曾见过你的岳父岳母？”
    徐承谦的脸上立刻浮现一层黯然，“见了。只是……”他涩声道，“只是他们认定了婵儿当年死在了战乱中，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所以他们也定然不是很欢迎你。”清凰肯定道。
    徐承谦有些惊讶地点点头，“仙长是如何得知的？”
    清凰看着他，“当年战乱，尊夫人只是与家人失散，他们如何断定自己的女儿必死无疑？况且将心比心，如果此时有人告诉你尊夫人与令郎尚在人间，你会是何反应？”
    徐承谦呆了呆，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但又似乎不愿想通什么。
    “我想一个正常人，听闻自己的至亲尚在人世，都会欣喜若狂的。”清凰清冷的目光中隐隐透出叹息，“所以，唯一的一种可能便是，尊夫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而且她的父母也一定见过她。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尊夫人遭遇了不幸，所以她的父母才会……”
    清凰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徐承谦的身体已痛苦地微微颤抖。他双眼通红，眼泪在眼底徘徊。半晌，才听他咬牙道：“即便如此，我也想在见见她，哪怕只是尸体……”
    清凰点了点头，“万事没有绝对，尊夫人也许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