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醉方休

    安顿好红伞中小女孩的魂魄，清凰便离开了鬼域。
    重新感受到阳光的那一刻，她却只感到一阵阵透骨的凉。以前总觉得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与久孤一醉方休，以后却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人生似乎总是充满着一些始料未及的遗憾。
    清凰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不觉回到神囷山。路过大殿后花园的时候，她看到了角落里酩酊大醉的重明。
    此刻他正趴在花园角落的一张石桌上喝酒，周围散落了一地空酒壶。
    清凰走过去，静静地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重明微微睁开醉眼，半晌才看清眼前模糊的红影。他大着舌头说道：“是……是你呀！”
    清凰沉默着从怀里掏出萦绕着黑气的魔珠，递到他面前。
    “这……什么……”重明打了个酒嗝，接过魔珠。一瞬间，他仿佛清醒过来，失神地望着手中的珠子。
    “你哪里得来的？”重明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清凰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一壶未开封的酒，“介意我一起喝吗？”
    重明似是被她脸上平静如死水的神情吓到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清凰揭开红塞，端起酒壶，仰头便喝。
    一口、两口、三口……直到酒壶里再也喝不到一滴酒。
    她放下酒壶，只觉得口中一片苦涩。这苦涩顺着她的喉咙一直滑进她的心里。
    “你……没事吧？”重明被她粗犷的喝酒方式惊到了。
    清凰不说话，揭开了另一壶酒。她刚要仰头继续痛痛快快地喝一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按住了酒壶。
    “莫再喝了。”韩俯江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重明看到他师父的一瞬间，酒就已经醒了大半。他看看两人，觉得气氛不太对，便拱了拱手，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便脚步踉跄地离开了。
    清凰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心头忽然涌上无尽的委屈和难过，她声音低哑：“久孤……死了……”
    韩俯江的身体微微一震，因为他看见两行眼泪从她的眼中落下。
    他蹲下身，抬起手轻轻地为她擦去眼泪。可是越来越多的泪珠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再也没有人陪我喝酒了……”清凰第一次发现原来独酌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情。
    有些人也许不到他离开的那一刻，你都不会发现他的重要性。
    韩俯江一边为她擦泪，一边温声道：“我陪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你骗我。”清凰觉得头似乎有些晕，有些沉，“你不准我喝酒，你只会向父君告我的状……”
    她的话音未落，便突然靠在韩俯江肩膀上沉沉睡去。
    韩俯江收回攥着昏睡符的手，将她眼角的泪水轻轻拭去。他静静地看着她，轻声呢喃：“只要你不哭，做什么我都愿意。”说完，便将她打横抱起，向客房走去。
    “师兄！”锦月忽然从花园一棵大树背后走出来。
    “何事？”韩俯江微微皱眉，声音冷淡地问道。
    锦月咬了咬下唇，“师兄，你，你不能喜欢她！”
    韩俯江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锦月，我们只是师兄妹，以后也只会是师兄妹。”
    “可是——”锦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韩俯江怀里的清凰，还是决定说出来，“你那天晚上和师父的话我都听到了！凤清凰早已堕入魔道，师父明明让你找机会杀了她……”
    “清凰是神是魔，于我来说，都不重要。”韩俯江正色打断她，“我不会杀她，更不允许别人杀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锦月愣愣地看着师兄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她与师兄之间好像越走越远，也许走到最后，师兄就真的遥不可及了。
    清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此时窗外疏桐筛月影，绰绰约约的横枝影子落在白色的菱花格子窗上，静美得如同一首诗。
    清凰推开窗子，晚风携带阵阵酒香吹了过来。
    她微微一愣，循着酒香走出去，在客房庭院的青石桌前看到了正在月下独酌的韩俯江。
    桌子上放着一把青釉酒壶，两只酒杯。
    见她醒了，韩俯江温和一笑，缓缓在他对面的酒杯里倒满酒，“当康道友说，这是他们神囷山盛产的碧光酒，过来尝尝。”
    清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月光照在青瓷酒杯清透的酒水中，折射出粼粼的浅碧微光。
    她举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一瞬间，唇齿间酒香萦绕，回味无穷。
    “好酒。”她缓缓放下酒杯，清冷的目光看向韩俯江。
    月光下的韩俯江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温润俊朗。他温和地看着清凰，又为她续上一杯酒，“请。”
    清凰再次举杯饮下，半晌，她方缓缓道：“谢谢你。”
    韩俯江淡淡一笑，“若是真心想谢我，下次想喝酒时，便依然与我一起。”
    “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喝酒。”所以在天界时，才会每次一见她喝酒就皱眉。
    “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但若是你喜欢，我便也可以喜欢。”韩俯江说得很自然，仿佛事情本该如此。
    可是清凰听了，心却忽然漏跳一拍。不过两杯酒，她却像是已经醉了，脸上慢慢散开一点点红晕。
    庭院四周的草丛里不时传来草虫的幽鸣，点点萤光围绕着草叶上下飞舞。
    这里的夜是如此美，酒是如此醇。然而一想到久孤的死，想到那个杀掉久孤的众手，再美的夜，再醇的酒仿佛都失去了滋味。
    清凰沉默了一会儿，方说：“其实，我知道杀死久孤的凶手是谁。”
    韩俯江将重新斟满酒的酒杯递给她，和煦的目光看着她，“是幻境中的那团黑气对不对？”
    清凰点点头，她端起酒杯，看着里面倒映出的一轮明月。
    “我看见重明手中拿着女丑的神识。想必定是久孤交给你的。”韩俯江顿了顿，缓缓道：“他，应该是用自己的神识从那黑气手中换回了女丑的神识……久孤就是那个拜托你寻找饴糖主人的朋友。”
    “没错。”清凰饮下杯中酒，她的眼中忽然凝结起冰霜，“杀他的人亦是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