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女丑梦魇(十)

    不过两三个时辰，稻田里的水便干涸得只剩下浅浅的一摊。
    而那十颗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村长和族里的老人愁容满面地聚在神女庙里，此刻天上的十颗太阳令他们坐立难安，只能不断地叹着气。
    半晌，一个年高德长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对村长说：“福生，没有别的办法，要想恢复成原状，恐怕只有那个办法了！”
    村长和其他人没有说话。
    老人继续说：“她既是神女，这也是她的责任！”
    村长叹了一口气，“叔，她既没有受我们供奉，谈何责任呢？”
    老人气愤地跺了跺他的拐杖，“可是这十日是她带来的！我们村子几百年来，神女只会带来甘霖，带来丰收！”
    老人愤怒而苍老的声音一字不缺地落在后院清凰四人的耳朵里。
    “他们说的太过分了！出现十日谁都不想的，为什么要全部推到叶蓁蓁身上？！”锦月生气地说道。
    “嘘——”重明赶紧示意她小声点。
    锦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叶蓁蓁的房门前，她赶紧捂住了嘴巴。
    可是已经晚了，叶蓁蓁不仅听到，而且听得很清楚。她美丽的脸庞此刻已经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纸一样。
    她忽然想起刚被选作神女时，她兴奋得一夜没睡。自那天起，村里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再是单纯的惊艳，而是掺杂着一丝对神女的恭顺与尊敬……
    想着想着，叶蓁蓁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大家心中永远的寄托。可是，她却在人生最为极乐的一刻猛地跌到了谷底！
    叶蓁蓁再也忍不住，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门外的锦月听到叶蓁蓁的哭声，忽然觉得她其实和女丑一样，都是可怜人。
    锦月小声问道：“他们会把叶蓁蓁怎么样？不让她做神女？”
    不做神女？呵……
    清凰看着一脸天真的锦月，冷冷道：“忘记山洞里最后一幅壁画了吗？”
    锦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清凰，“他，他们要将叶蓁蓁献祭于天？！”
    其他三人沉默地看着锦月，没有回答。可是锦月已经从他们严肃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正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村长怅然却掷地有声的声音：“看来，也只能这么做了！”
    清凰几人的脸色越发冷肃。
    锦月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起石床壁画上那个美丽含笑的神女，不禁打了个冷颤。
    “现，现在怎么办？”锦月结结巴巴地问道。
    清凰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韩俯江问道：“什么疑问？”
    “石床上的那幅壁画。”清凰微微皱起了眉，“为何那个神女要捂住右脸？”
    另外几人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头绪。
    韩俯江道：“既如此，何不再去山洞看一看，说不定能有发现。”
    清凰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正有此意。”
    四人动身，很快便来到后山的山洞。
    哪怕天上有十颗太阳，山洞里依然潮湿又黑暗。
    清凰拈起一尾火焰，将它悬于空中为他们引路。火焰如同一只燃烧的蝴蝶蹁跹着往前飞行。
    ”原来它可以自己飞？！”锦月惊讶地看着空中飞舞的火焰，随即气鼓鼓地说，“那你昨晚还让我举了那么久？！”
    清凰冷笑一声，“哦？难不成你还没举够？”
    锦月气得牙痒痒，可她看到清凰微动的手指，又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委屈地向师兄缩了缩，“师兄……”
    “锦月，正事要紧。”韩俯江的声音虽然温润，却透着淡淡的疏离。他很快便追着火焰，走进了山洞深处。
    “师兄，等等我呀……”锦月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咳咳，其实我师父他……”重明不知道为什么，他怕自己再不给师父解释，后面一定会被修理得很惨。
    “闭嘴。”清凰冷冷地打断他。
    四人径直来到山洞的旷地。
    此时这里明亮如昼。天上的十颗太阳对应着顶壁的洞口几乎洒满旷地。粗韧的老藤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显出枯槁的颜色。
    “你们快来看！这幅画……”韩俯江眉头微皱看着石床上的壁画。
    几人围拥过来，只见壁画上的原本微笑的女子此刻正眼含泪水地看着他们！
    她的嘴角依旧弯弯，只是眼中的泪水让她的笑容看上去无比悲伤。
    “这……”锦月不禁打了个寒噤。
    重明看着阳光下女子含泪的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无数个画面突然铺天盖地挤进他的脑海。
    “啊——”他痛苦地倒在地上，狠狠地捶打自己疼痛欲裂的头。
    黑压压的人群，被绑住的女子，激愤呐喊的村民……最后都化作十颗明晃晃的太阳……
    半晌，重明方听到另外三人焦急的呼喊。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怔忪地看着头顶的十个洞口透出的阳光。
    “你没事了吧？”清凰看着重明失魂落魄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
    脸色苍白的重明摇了摇头，他缓缓开口道：“我记起来了。”
    清凰和韩俯江对视一眼。清凰问道：“记起什么？”
    重明惨笑一声，“记起我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幅壁画里的场景。”
    “哪里？”清凰追问。
    重明回忆道：“在萧府。当时乘风以笛音乱人心智时，我在幻魇中见到的，就是相同的场景。
    众人沉默地看着重明，听他静静地叙述。
    “我在幻魇中见到的女子一直在哭。”重明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她在哭，在挣扎……因为她是被人绑起来，丢在十日下，活活烤死的……”
    几人听到他的叙述，脸色都凝重起来。
    半晌，清凰方试探着问：“她……是谁？”
    重明沉默一会儿，方声音沙哑道：“她很丑。”
    丑？另外三人不禁对视一眼。
    “难道是女丑？”韩俯江问道。
    重明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可是一闭眼，他仿佛又看到那个被绑缚在十日下的丑陋女子，她绝望地看着他，嘴巴一开一合，好像在对他说，“救我……”
    “我想，重明兄看到的才是两百年前发生的事实。”韩俯江沉声道。